电梯抵达11层,柯灵开饭似地第一个冲出去,回到房间发现,姨妈驾到。
两个人的标准间,她和赵锦兰同屋,她要下楼去买卫生棉,赵锦兰说她行李箱里有,翻出来一包扔给她。
赵锦兰有三年飞行经历,洗漱完毕躺床上给柯灵传授“高空生存”经验,诸如今天在飞机上遇到的情况该如何如何,最后又来一句:“当然今天的事儿也不具普遍性,整个航空公司都是人家的。”
“……嗯?”
“他是咱们董事长的孙子,雷总的儿子。”
“啊?”
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个雷总指的是天翼航空的总裁,而不是天翼酒店那个雷家老四。
“你别怕他,小雷总爱开玩笑,别人家公子哥儿吃喝嫖赌抽,他都不稀得玩,他只好吃,仗着出行便利,满世界找吃的。”
柯灵理解不了这种对食物的执着,她食量大,但不挑食,常年高强度运动量,吃对于她来说是身体需要,也是情绪需要。
现在运动量下来了,但食量没下来,她要靠吃去燃烧体内过盛的精力,还有时不时冒出的荷尔蒙躁动,只要能吃个痛快,她不关心什么地道不地道,在她眼里,世上就没有难吃的东西。
薄荷除外。
“他都是换着航线飞,短期内应该不会再乘这个航班。”
柯灵始终没吭声,赵锦兰以为她还在担心下午的事儿。
她倒不怕那个小雷总,只担心那个雷老四认出她就是怂恿他侄子把别人腿打断的罪魁祸首,而她敢做不敢当,她当不起,赔偿医药费?
人家在乎的是医药费吗?
开除她也于事无补。
她刚在机场附近和同事合租了公寓,交的一年房租,除上班去哪儿都不方便,万一丢掉工作,想转租出去都难。
她曾以为纸飞机是她的飞来横福,现在真不好说。
辗转反侧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登机前,柯灵还在寻思,雷四不会那么巧乘他们这班飞机返回吧。
然后便在第一波登机乘客中看到那张没啥表情但极其引人注目的脸。
忐忑中度过四个多小时的飞行,她发现是她自己戏多,雷四根本就没出过头等舱,也没叫任何服务,出机舱时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这才踏实了,人家根本就懒得理她。
无论是调弄小孩的罪魁祸首还是误入男厕的偷窥狂,对于他们这种阶层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连插曲都算不上的杂音而已。
平安飞行一个月,没遇到无理取闹的乘客,也没再遇见那两个雷总,她突然觉得在空中飞来飞去也挺好,稳定省心还管饱。
年前再飞一个来回,就能顺利转正,她决定认命。
除夕排到班,有人叫苦连天,柯灵却正中下怀,她不想回家,不想和姥姥解释被禁赛的事儿,当初是她不顾反对执意进省队的,还信誓旦旦能养活自己,绝不用家里一分钱。
回程登机时她迟到了,因为找手机,但没找到。
在舱门关闭前她借同事手机给自己拨过去,通了,无人接听,保险起见,该挂失挂失,该冻结冻结,其他的等飞机降落再说。
22:30的红眼航班,起飞不久便开启夜间模式,机舱陷入一片倦怠的安宁,偶尔会响起窸窣的毛毯和清浅的呼噜声。
避免因过度疲劳造成安全性失误,夜间飞行空乘组采取轮班制,柯灵的休息时间排在第一轮,但她睡不着,饿。
厨房储物柜里放着她带上飞机的黄油牛角包,执勤的汪娉娉对递过来的“热量炸弹”表示强烈拒绝,柯灵也不和她客套,三口两口吃掉一个,两人窃窃私语。
“你还真是吃不胖啊。”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柯灵的食量已不是秘密,干吃不胖,让人意难平。
“身体需要。”
“别和我说你还指望长个儿。”
“我总是饿。”
“咳咳…”沉寂中的咳嗽声如雷贯耳,俩人溜到商务舱的厕所门外继续瞎聊。
“……我以前也这样,总想吃东西,后来交了男朋友,就好了。我查过,这种是空虚营造出的假性饥饿,属于情绪性进食,比如焦虑、压力,还有……怎么说呢……”
“直说。”
“还有性饥渴,都可能导致。”
好像挺对。
“你和男朋友……那方面和谐吗?”
“我没有男朋友。”非常不和谐,所以分了。
“真的吗?我不信,你这么漂亮会没人追?”
“那是没人跑得比我快。”吃完三个牛角包,柯灵想喝水。
“我介绍一个给你?”
“不要,男的算个屁,还不如玩具好用。”
“嘿嘿嘿嘿,你玩过几……”
咔哒!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一堵黑影迈出来,刚刚只顾说话,谁也没注意卫生间的指示灯。
黑暗会使亮的东西更亮,俯仰之间,撞上两点星光。
又是他,又是厕所,多么臭味相投的缘分。
咔。
同厕所门一同关闭的是两张鸟嘴。
汪娉娉吐舌头,柯灵没吭声,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实话实说而已,再说里面的人也不见得能听见。
凌晨五点,飞机准时抵达云州机场,机组成员排两排,欢送乘客出舱。
柯灵眼皮半垂,目光斜向地面,对每一双从眼前走过的鞋致以问候,大鞋、小鞋、男鞋、女鞋,当黑色裤管下的两只黑皮鞋进入视野,她鬼使神差地撩起眼皮,又缓缓撂下去。
想找机会测试一下机舱卫生间的隔音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