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莎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村庄覆灭的痕迹,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太过苍白,不能完整表达出她此刻的心情。
她没想到先知动作会那么快,那么突然,而且出手还那么狠,竟然用整个村子来给她陪葬。
“后悔吗?”狂猎沉声问道。
凯莎无言。
她后悔,怎么可能不后悔。
她本来有机会救下他们的。只要按照狂猎的建议,将梅伊尔杀死在家中,阻止他去跟先知告密。
就算下不去手,在那之后也仍有补救的机会。只要用电浆弹破坏房屋将人们给逼走,也可以起到躲避灾难的效果。
可是她错误低估了先知的残忍程度,没有百分之二百的去执行驱散任务,导致最后才只有几个人及时逃脱。
先把这些人该不该死的问题放到一边,单独从结果看,这些人全是因为她的不作为而死的。
“孩子,别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而是先知造就的灾难。”
从大地的裂变中回过神,伊丽萨心疼的紧紧抱住凯莎,将她的脸庞埋进自己的胸口,不让她去看那片大地的伤口。
此刻的她同样感觉到一阵后怕,如果她没有听从凯莎的建议及时离开,此刻母女俩已经天人永隔了。
“丈母娘说的没错,不去怪凶手反而怪自己救到人确实很没道理。而且就算他们今天没有死去,未来某天也会被先知献祭给虚空。”
狂猎没有继续数落凯莎,既然她看不清,那他就给她解释清楚。
“凯莎啊凯莎,这就是马尔扎哈给你设下的局,你以为是你没有按我说的去做才导致全村人都被献祭。
可先知不是傻子,你如果按我说的做了,他便不会白费力气对一处无人的废墟出手。
等那些愚民回来发现什么都没发生,绝对会把你记恨上一辈子。
这就是他的阳谋,你救了多少人,就凭空给自己制造了多少敌人,凭空为先知挣了多少信徒。那样的结果你能接受吗?不,你不能。
根本就没有什么万全之法,你要怪就怪自己不够强,没能在一切发生之前把马尔扎哈给杀掉,再把地下的虫群全都突突了,不然哪还有这么多破事?”
狂猎趁机给凯莎灌输力量至上的理论,这会化作她今后成长的动力。
“你既然想到了这么多,当初为什么不和我解释清楚?”凯莎紧握着拳头,努力抑制内心的愤恨,还有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把马尔扎哈轰至渣滓的怒火。
其实,先知根本就没有刻意针对过凯莎。他只是随手几步布置,就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无论如何选择,没救到人的内疚,被人误解的委屈,总要选一种来承受,而她现在已经知道哪一种更痛。
“因为我也不想平白招人恨。你要是用暴力驱逐的方式救下那些愚民,他们就会对你恨之入骨,你受了委屈就会转而来怪我这个出主意的人。
你看你现在,一出事就开始怪我没先说清楚,如果事情重演一遍,你能保证自己受委屈后不去怪我吗?”
“我……”被切中要害的凯莎一时无话可说。
空有良知却无智慧的人,在犯了错之后就会下意识的甩锅,来保证自己稳稳占据道德高地,她刚才就是在做这样的事。
一个才十岁的孩子,不能指望她能有多明事理。
所以狂猎当时才只是提一嘴让凯莎自己选择怎么做,她必然没有那个魄力去当这个恶人,最后就会品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
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不用狂猎说,她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夜很漫长,凯莎让伊丽萨回去洞中休息,自己则在风沙中枯坐了一整晚,表现出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
“狂猎,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凯莎嘶哑着嗓子问道。
“说。”
“帮我见证,”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在这场灾难里每死掉一个人,我就要虚空千倍万倍的付出代价!等我杀够了那些虚空生物,就去找马尔扎哈清算这份血债!”
“竟然能说出这么有魄力的话,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全村祭天,可以说是相当经典的开局了,狂猎发出了十分兴奋的笑声:“这个忙,我帮定了!”
在经历这场变故后,凯莎成长了许多,而这种成长是多方面的。
首先是理智方面,凯莎自己不听话碰了一鼻子灰,吃遍了苦头自然就会提高对狂猎的服从度,不再鲁莽行事。
其次是心态方面,她不是一开始的那个女孩了,抛弃了幼稚的圣母心,背负着仇恨,有着极为明确的目标,以及支撑她不断变强的动力。
最后是力量方面,都说黑化强三分,适当的黑化会让凯莎更加理解狂猎的思维模式,从而增强彼此的默契,在使用虚空肤甲的时候变得更加得心应手。
……
凯莎曾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回到山谷中搜寻生还者的踪迹,但那裂口把村庄吞噬得干干净净,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也曾试图突破地疝的阻拦,想要去到地下的废墟救人。
却发现那些粗壮的伪根触手并不是死物,受到刺激之后会立即活化,疯狂的攻击范围中的一切活物。
最后,无功而返的凯莎只能把狩猎以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伴伊丽萨。
因为和狂猎的承诺,她今后也许没法留在父母了,现在能多陪一天是一天。
灾难发生后的第四天正午,卡萨丁回来了。
他与商队从皮尔沃特夫归来,在归家的途中遇到了仅有的几位幸存者之一,得知了家园遭灾的情况。
担心妻小安危的他甩下了同伴,一个人日夜兼程的往回赶,几乎把坐骑累到脱力。
可当他回到村子曾经所在的地点时,看到的却是一地狂猎扭曲的怪异根须。
见多识广的卡萨丁立即认出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疝,在看到此物的瞬间他的希望破灭了。
因为地疝是虚空破土而出的证明,而虚空从不留下活口。
“伊丽萨!!凯莎!!!”
崩溃的他在跪在烈日下嘶嚎着妻女的名字,双手伸进滚烫的流沙中无意义的挖找着。
直到一声清脆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才停下动作。
“爸?”
卡萨丁猛地转过头,看清来人的脸后喜极而泣,上前一把抱住。
“凯莎!太好了,原来你还活着。”
凯莎努努嘴,欲言又止。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但一想起这其中有些事因她而起,还是放弃了解释。
“你母亲呢?”
“我们等你好几天了,大老远就听到了你的声音,她跑的没我快,还在后头呢!”
卡萨丁丝毫不觉得尴尬,他往凯莎来时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伊丽萨,随即拉着女儿上前迎接。
“我听人说村子遭灾了,”他解下腰间水袋给伊丽萨,同时目光紧紧盯着凯莎身上的虫甲,“还有你身上的东西,这些都是怎么一回事?”
母女俩面面相觑,随后按说好的那样,互为补充的把事情经过全部说给了卡萨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