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别

齐天阙
齐天阙
已完结 不吃蛋炒饭

海风依旧,吹散了厅内凝滞的气氛。

周勉依偎在姜青麟身边,看着他和父亲、徐监正重新围到石桌旁讨论那些复杂的图纸。

阳光透过窗棂,勾勒出姜青麟专注的侧影。

她悄悄握紧了颈间的同心结,感受着那份坚实的暖意。

前路或许艰难,但此刻,父亲的理解和麟哥哥的承诺,像海风一样,吹散了心底最后的不安。

听潮小筑里凝滞的空气,不知不觉被一种混合着理解、托付与新生的暖意取代。

周勉安静地依偎在姜青麟身侧,看着她的麟哥哥与父亲、徐监正围在石桌旁,对着图纸低声交谈。

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姜青麟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她悄悄握紧了颈间那枚微凉的“机关同心结”,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姜青麟掌心的温度,耳中回响着父亲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守护。

前路或许迷雾重重,但父亲的理解与退路,麟哥哥那“安乐自在”的誓言与守护她本心的决心,像这海天之间的暖阳,渐渐驱散了她心底因名分而起的最后一丝阴霾,生出几分勇气来。

姜青麟的目光扫过图纸上精密的线条,心神却有一刹那的飘远。

此行目的已然达成,前路重任在肩,唯有此心不变——对待身边之人,无论是勉勉,还是将来不可避免的其他人,他皆愿以平等相待,护其安乐,守其本真。

他迅速收敛心神,重新投入到眼前这场关乎国运的讨论中。

阳光在他移动的指尖跳跃,也悄然落在那枚小小的机关同心结上,映出一点温润的光泽。

徐继开将最后一张图纸缓缓卷起,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好!大体框架已定,剩下的细节,待回京后与工部匠作再细细推敲便是。有周老怪出山主持天工院,此物问世,指日可待!”

姜青麟心潮起伏,目光掠过桌上这些可能改变战局的构想。

北清铁骑那排山倒海的冲锋之势,历来是齐军噩梦,若真有此等利器……他当即走向一旁的书案,铺开宣纸,研墨润笔。

周勉好奇地凑过去,见他笔下字迹力透纸背,写的竟是奏请皇祖父于北境边军中遴选精锐,组建专职火铳骑兵营的方略。

“麟哥哥,你这又是在琢磨什么呀?”她歪着头,轻声问。

姜青麟笔下行云流水,语气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勉勉,你可知北清铁骑为何难以抵挡?”

周勉眨眨眼:“他们马快,人凶,不怕死呗。”

“是,但不止于此。”姜青麟点头,“其厉害在于集群冲锋,一往无前,我军飞剑虽利,却难在顷刻间大量杀伤,一旦被其近身,便陷入混战苦斗。”他指尖点向图纸,“但若我军有成建制的火铳骑兵则大不相同。士卒无需极高修为,只需熟练装填射击,便可于百步之外,以连绵弹雨破甲碎罡!任他千军万马冲来,也要撞在这铁与火筑成的铜墙铁壁上!我要请皇祖父未雨绸缪,先行操练精兵,待天工院利器铸成,便可迅速列装,形成战力!”

周勉听得眼眸发亮,仿佛已看见弹幕倾泻、北清骑阵人仰马翻的景象:“就像用超级厉害的连环弩,威力更大,打得更远!”

“对!”姜青麟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还是我的勉勉聪明,一点就透。此军若成,将来北伐,必为破敌先锋,国之锐刃!”

他封好奏折,唤来杨静,令其以加急密信直送京城。心中已开始勾勒那支未来铁骑的雏形。

徐继开在一旁捋须微笑,眼中满是赞许。

周沧溟亦微微颔首,看向姜青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实质的认可。

徐继开转向周沧溟,眼中带着征询:“周老怪,岛上诸事交接可需时日?若方便,不如与老夫同船北上?路上正好再议这‘破气锥’的淬火细节。勉勉丫头也一并同行,彼此有个照应。”

周沧溟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女儿:“岛上俗务,云姨可暂代。三日后启程吧。” 这安排,既留出了女儿与姜青麟话别的时间,也顾全了公务。

海风徐来,带着咸湿的气息。

姜青麟抱着周勉坐在一棵老榕树垂下的秋千上,轻轻摇晃。

周勉靠在他怀里,指尖绕着他一缕垂下的墨发,享受着离别前难得的静谧。

不合时宜的急促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打破了这份安宁。

锦衣卫都督杨静行色匆匆,来到两人数步之外,单膝跪地,将一封火漆密信高举过顶:“殿下,京城急递,陛下亲笔,请您即刻过目。”

姜青麟眉头微蹙,轻轻拍了拍周勉的背,起身接过信封。杨静递信后,即刻低头退下,不敢多留。

撕开火漆,抽出里面的明黄绢帛,姜青麟迅速浏览起来。周勉也好奇地凑近,歪着头看他:“麟哥哥,皇帝爷爷说什么了?有急事吗?”

姜青麟合上绢帛,脸上露出一丝思索的神情,拉着她走到旁边一块光滑的海蚀礁石上坐下:“嗯,爷爷给我出了个难题。潍州出了桩贪墨大案,牵连甚广。他问我,可有根治吏治贪腐的长远之策。”

“反腐?”周勉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挨着他坐下,“这个有意思!麟哥哥你有法子了吗?”

姜青麟摇了摇头,将绢帛放在膝上,手指无意识地轻叩:“谈何容易。历朝历代,无非那么几条老路。前几朝多用‘高薪养廉’,但高薪多惠及中高阶官员和京官。那些直接与百姓打交道、手握具体事务权的底层胥吏,待遇依旧微薄,甚至没有正式俸禄,以致他们成了贪腐重灾区,造成‘吏强官弱’之弊。”

他顿了顿,继续道:“前朝大燕也见此弊,却走向另一个极端,行‘薄俸制’加‘严刑峻法’,结果一败涂地。微薄俸禄连维持官员,尤其是需要养活幕僚、家仆、应付官场应酬、自身还需修炼的地方官的基本体面都难。严刑峻法在燕太祖崩后也迅速松弛,导致燕中后期贪腐深入骨髓,成了不治之症。”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棘手。一时难有万全之策。”

周勉歪着头,眼珠转了转,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欸,麟哥哥,我瞎说的啊,你不准笑话我!我就是想起岛上的事儿了……咱们岛上库房管得严,谁需要什么材料都得登记,多出来的统一入库,再按需分配,是不是……嗯……有点像?”

她见姜青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便大胆继续说:“我常听叔叔伯伯们闲聊,说陆上收税,有什么‘火耗’?说那是笔糊涂账,都被当官的贪了。那我们能不能……也像管库房一样,把铸钱炼灵石这些事儿都管起来?‘火耗’多少,朝廷说了算,多出来的……是不是就能像发‘月例’一样,明明白白补给那些官儿?让他们光靠朝廷发的,就能过得挺滋润,是不是……伸手的理由就少一点了?”

姜青麟听着,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火耗归公!

养廉银!

勉勉这看似稚气的类比,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激起了他脑海中的波澜!

对啊!

他怎么忘了这雍正帝故智!

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将耗羡归公,核定数额,盈余充公,再以此设立‘养廉银’,数倍于正俸发放!勉勉,你真是我的福星!一语惊醒梦中人”

周勉被他夸得脸颊微红,心里甜丝丝的,却故作镇定地继续说:“还有啊!光给钱可能还不够……岛上大家干活积极,不光为月例,还为了能换到更好的功法、材料,或者得到爹爹指点呢。那些当官的,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比如,谁治理地方有功,平了妖兽之乱,或者推广灵植收成好,就记下功劳,奖励些……‘贡献’?这‘贡献’可以换功法、法宝,甚至……让他们的孩子有机会去稷下学宫读书?这可比单纯给钱更勾着人吧?”她说着,有点不确定地看了看姜青麟。

姜青麟心中豁然开朗,将她揽近:“你这小脑袋瓜里,怎么装了这么多有趣的想法?是从岛上处事看来的?”

周勉靠在他怀里,声音轻轻的:“嗯……看多了,听多了,瞎琢磨的……能帮到你就好。”她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满足地不再说话。

姜青麟低头,在她发间轻轻一吻,声音里带着赞许和愉悦:“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这句朴实的肯定,比任何华丽的褒奖都让周勉感到开心。

是夜,听潮小筑旁的偏厅里,四人围坐一桌,气氛却有些微妙。

厅内的气氛缓和下来。

周沧溟虽未再多言,但默许的态度已让周勉心花怒放。

到了晚饭时分,听潮小筑旁的偏厅里,四人围坐一桌,气氛却有些微妙。

周勉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几乎黏在了姜青麟身上。

她不住地给他夹菜,小碟子里很快堆成了小山。

“麟哥哥,快尝尝这个清蒸东星,最鲜嫩了!还有这个蟹粉狮子头,我盯着厨房做的,火候正好!你都瘦了,得多吃点补回来!”她语气欢快,带着热情。

姜青麟碗里的菜肴越垒越高,他有些无奈,又觉暖心,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岳父大人的脸色越来越沉。他轻咳一声,试图暗示周勉。

周勉立刻停下筷子,关切地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麟哥哥?是不是路上着凉了?怎么咳嗽了?”

一旁的周沧溟终于看不下去,重重放下筷子,哼了一声:“哼,真是女大不中留!”说罢,竟是直接起身,拂袖就要离席。

徐继开倒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桌上的暗流涌动与他无关,只专注地夹着一箸笋尖,吃得津津有味。

“爹?您不吃了?”周勉这才后知后觉,眨着眼问道。

周沧溟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硬邦邦地甩下一句:“气饱了!”

姜青麟见状,赶紧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周勉的腿,朝周沧溟的背影努了努嘴,示意她快去哄哄。

周勉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哎呀,我爹就这怪脾气,一会儿就好了,麟哥哥你别管他,快吃菜。”说着又给姜青麟夹了一块鸡肉。

已走到门口的周沧溟听得真切,身形一个趔趄,猛地转过身,脸色黑得吓人。

他大步走回桌前,不由分说,一把拉起还在跟一只鸡腿奋战的徐继开。

徐继开被拽得莫名其妙,手里还牢牢抓着鸡腿:“哎哎,周老怪,你拉我作甚?老夫还没吃饱呢!”

“喝酒!”周沧溟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强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徐继开,迅速消失在了门外。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姜青麟无奈地笑了笑,转头看向身边这个心思全然在自己身上的少女。

灯火下,她唇边不小心沾了一粒小小的饭粒,自己却浑然不觉,依旧笑靥如花地望着他。

那毫无保留的依赖和爱慕,让姜青麟心头一软,涌起无限爱怜。

“勉勉。”他低声唤道。

“嗯?怎么了麟哥哥?”周勉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下意识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姜青麟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捧住她的脸颊,拇指温柔地拂去她唇边的饭粒。

动作自然无比,却让周勉瞬间屏住了呼吸,脸颊飞起红霞。

然而,他的指尖并未离开,而是顺势托着她的下巴,俯身向前,温热的唇瓣轻轻印在了她的唇角,带着怜爱。

周勉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被他触碰的地方像是有电流窜过,浑身酥麻,软软地靠向了他。

姜青麟感受到她的顺从,心中爱意更盛,这个浅尝辄止的亲吻渐渐加深,他含住她柔软的下唇,轻轻吮吸,舌尖试探性地抵开贝齿,捕捉到那条怯生生的小舌,温柔地纠缠起来。

“唔……”周勉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生涩地回应着,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衣襟。

意乱情迷间,姜青麟的手掌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纤细的背脊,隔着薄薄的春衫,能感受到少女玲珑的曲线和微微的颤抖。

他正情动,手下意识地想向下探索……

“咳!” 一声清晰的咳嗽声自门外不远处传来,带着刻意的提醒。

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分开。

周勉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收拾碗筷!麟哥哥你、你今天赶路辛苦了,早点歇息!”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偏厅。

姜青麟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回味着方才的温存,不由失笑,摇了摇头。

夜晚,周勉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晚膳时分那个缠绵的吻和姜青麟灼热的眼神,羞得一把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却又忍不住在被窝里偷偷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两日,岛上充满了甜蜜而短暂的气息。

离别的时刻终究到来。

姜青麟需继续前往泸州接母亲,并转道青丘;而周沧溟需即刻进京筹备天工院,周勉也得随行入京,提前学习宫廷礼仪,为将来做准备。

码头边,海风带着离别的咸涩。两艘快船已准备就绪。

姜青麟与周勉相对而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他伸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掠过她微凉的耳垂。

周勉抓住他的衣袖,用力捏了捏,然后松开。

徐继开适时地轻咳一声,打破这静谧,对着姜青麟正色道:“殿下放心,老夫与周老怪定将勉勉安然送至京城。殿下此行接引他处,亦需谨慎。按礼制,正妃大婚之后,方是诸侧妃依序入宫之期。时间虽紧,料想殿下安排,必无差池。”

姜青麟颔首:“有劳徐监正提点。青麟明白。”他再次向周沧溟和徐继开郑重一礼,目光最后深深落在周勉明媚又隐含不舍的小脸上,“岳父大人,徐监正,勉勉…保重。青麟…告辞!”

说罢,他毅然转身,玄色身影踏着码头木板走向船只,脚步声在风中断续传来。

周勉站在岸边,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船舱入口,海风吹来,带着远航的气息。

她低头,摸了摸颈间的同心结,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混合着思念与坚定的弧度。

海涛声声,仿佛在为新的旅程送行,也为即将汇聚于临淄城的风云,悄然奏响了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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