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道透明的幽灵,穿过行道树的枝叶缝隙,贴着街边商店的屋檐,在交错领域里划出道道涟漪。

与其说外眼的移动像是飞行,不如说它是在穿梭。

很快的,透过外眼我看到在远处人群里两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他们周身散发着灼灼的光焰,在外眼的视野里十分醒目。

两人中的男人灵力内敛浑厚蓄势待发,应该是一名富有经验的资深扰动者;女人则是观察者,年纪与我相当或者稍长,她的灵力如水波一般向着四周荡漾开去,正处于周期性开启真视的状态。

好极了,来得真是巧!

我谨慎控制外眼从观察者的真视死角慢慢绕到距离两人不近不远的地方,做好了随时收手跑路的准备,然后果断切入真视范围。

“直距六百三五,半径三十,困。”观察者几乎瞬间就发现了外眼,抬手向“我”指来。

我的浑身肌肉立刻绷紧,后背汗毛根根炸起,不好,那不是扰动者,是干预者!

“直距六百三五,半径三十,困。”男人话音没落就扬起手撒出一片灵力大网,转瞬间抵达,几乎封锁了外眼的一切生路。

这时的我一定是超水平发挥,间不容发的控制外眼逃离出去,但伴随着观察者不断指挥校正,在干扰者的围堵下,左支右拙间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避无可避。

好巧不巧,我的肩膀突然一沉,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

“干嘛呢你小子?!”大雷的声音顿时打乱了我的注意力,只这么一个疏忽,外眼已经落入干预者的灵力网。

哇艹,大雷这个坑货!我顿时感觉五雷轰顶,大脑里一片空白。

我对干预者的手段了解实在有限,要不是那招牌式的困字指令,我可能还以为自己要面对的角色是名扰动者。

打个比方,如果说观察者可以发现蚊子,扰动者能做到驱赶蚊子,而至于干预者,则可以直接拍死蚊子。

他的灵力网好像一道天幕,在交错领域中隔离出一个更小的领域,异界种在这种领域中既无法对本世界产生影响,也无法回到异世界,只能被生生困到交错结束,在世界屏障的挤压中被直接碾碎湮灭。

难道我刚得到外眼就要失去它?这才多一会,我还没捂热。

尽管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让我措手不及,我仍然还是不甘心放弃。

我不断向外眼传递各种指令,但却都好像泥牛入海,没有丝毫作用。

“干嘛呢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咦等等,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外眼已经死去,是我的意识令其活动起来,而不是我的命令。

想到这里,我集中全部心神汇聚成一个念头。

我要消失,从囚牢里消失,从你们的感知里消失,从这个世界消失。

我感觉天地间仿佛在一刹那静止,不知道耳朵里还是脑海里传来一声嗡鸣,紧接着不论是在天光所及的地方还是阴影笼罩的角落,无数双眼睛突然凭空出现,充斥我的视野。

它们全都向“我”投来目光,就像是铺天盖地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我毫无防备,意识归于沉寂。

当我再度苏醒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救护车的车顶。

车身颠簸,有什么轻拂过我的手臂,带来一阵微痒。

我想抬手却感觉浑身酸软力不从心,费了挺大的劲也就只能动动指头而已。

我将视线缓慢下移,看到一片披散的乌黑秀发,和半掩在秀发中的小巧耳垂。

我是在做梦吗?

我的心中一片混乱,不知身在何方,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趴在我身边的女孩被我惊醒,她抬头望来,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精致面庞。

我们两个目光交错,我从那对秋水般清澈纯净的眼眸里看到惊喜混杂担忧的复杂情绪,脑海中某处仿佛被唤醒。

我感觉这个女孩无比熟悉,此时记忆却仿佛搁浅,一时想不起她究竟是谁。

“肖…恬哥,你醒了!”我们两个近在咫尺,但是女孩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我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明白。

“你是?“这个问题让女孩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我未做多想,继续说出心里最大的疑问:”我怎么了?”

“这小子是醉…是脑震荡了。”另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我从女孩身后看到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块头男人,他刚接过话头就突然停下来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肯定是”。

“大雷?”我立刻判断是跟这家伙在一起执行任务,但是见鬼的我怎么都记不起任务的内容。

“嗯,刚才咱们出警。”大雷跟我卡巴两下眼睛说:“不知道你怎么就摔了个跟头,给脑袋磕坏了。”

我莫名其妙的望着他,都忘了提出质疑。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直到大雷轻咳一声打破尴尬。

“小天你这次可是有点鲁莽了啊,出任务怎么能带着弟妹呢,人一小姑娘家遇见危险怎么办?”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既感觉蒙受了不白之冤,又不敢立刻否认。

毕竟我现在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言,如果我真的…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呢?

好像也很不错!

车里空间狭小,想偷偷看一眼身边的女孩都做不到,我自认不是社恐人士,但是突然多了个女朋友,这事说起来还是让我有点不自在。

就在我内心里纠结疑惑的时候,救护车抵达医院。

我始终躺着不动任由处置,等到医生诊断完毕在一间单人病房安顿好之后窗外已经是一片绚丽晚霞。

大雷长出一口气,像是叮嘱病人家属一样和我的陌生女友交代几句,然后给我使了个我看不懂的眼色就起身离开。

女孩转过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我也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突然间我感觉今天的遭遇似乎荒诞到好笑,恰好女孩也似乎有所感应,脸上绽放一丝笑意,我们于是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抱歉,我的记忆可能暂时出了一点小问题,我现在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连你是谁都…”尽管气氛莫名变得和谐,我还是感觉有点难以启齿,如果我们真的曾经关系密切,这种话怕是会让女孩伤心。

“没关系的恬哥。”女孩又有点害羞的微垂螓首说:“我叫林清雪,恬哥可以叫我小雪,之前你也是这么喊我的。”

听见女孩说我“之前”也叫她小雪,我顿觉宽心,看来我们之间的确是有关系没错。

小雪继续说道:“今天是你在办案,因为担心我才把我带在身边,后来…还救了我。”

我装作明白的样子:“哦…是这样。”

“医生说恬哥头部没有明显外伤,但是不排除脑震荡的可能,需要留院观察休养一段时间…”

小雪的声音轻柔悦耳,我望着她不断张合的双唇竟不觉渐渐入迷,压根没有听清后面的话。

我们一起在病房简单吃了顿晚饭,然后小雪也告辞离开。临走之前小雪留下联络方式,告诉我最近都会过来探望,让我内心大感喜悦。

这样好的女孩子,就算不是我的女友,我现在也要从头追起。

病房里只剩下我自己一人,我掏出手机登入组织内的网络社区,查看和今天的任务有关的信息。

就算我此前已经有所猜测,需要和大雷一起执行的必然不是什么小任务,在看到社区里的众多热贴后,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高烈度,大规模精神影响和控制,还有…

百眼巨兽。

帖子中有一张出自华中大区著名观察者画师的彩铅画稿,在被粉红色薄雾笼罩的街区上方,矗立着一座通天彻地庞大无比的身影轮廓。

它没有人类一样的肢体,更像是整个由光团堆砌而成的山峦,让它看起来更像是生物而非岩石沙堆的,是遍布整个身躯的无数只眼睛,那些眼睛全都注视着“脚下”同一个方向,眼里布满血丝,疯狂而又诡异。

仅仅是盯着画稿,我就感到遍体生寒,难以想象当时亲身面对这一幕时我受到了怎样的精神冲击和污染,也难怪现在我躺在这里。

不过我随即想到活蹦乱跳的大雷,顿时又觉得好笑,这家伙是偷懒躲过了直面巨兽的可怕场面吗?

不知道有没有人测定这个世界的时间,我真心祈祷它的下次回归不要来得太快,或者交错点不在地球。

接着翻阅帖子,我看到了更多由监控和手机记录下的音视频,从一开始的个别人表现异常到最后画面里全员癫狂,看的我不由咋舌。

小雪说我救了她,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直到眼睛酸涩,隐隐感到头疼,我才恍然发觉已经到了深夜。

疲倦瞬间袭来,我扔下手机,很快陷入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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