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楼高十五丈,百阶台石通楼门,最上一层横匾三字,写的是“岳阳楼”,八角飞檐八扇门,均是红丹漆的亮晶晶,那楼上写刻着历代诗人的佳作无数。
如今没有诗人来,来了高峰几个动刀的人。
高峰几人并未上岳阳楼,他们到了一家半旧不新的大酒家前面停住车。
路通抬头看,果然招牌上写着“龙记大酒楼”,初秋的天气夜来闷热,酒楼临窗坐了不少喝酒看湖景的人。
有个半百之人走过来,他手中还拿了一根香烟袋。
“我这儿只卖酒,各位,客栈在街头。”
笑笑,白可染道:“老兄,我们喝酒。”
老者看看车上六人,道:“那就把大车停远点,别挡住我的门,阻了客人的去路。”
白可染笑笑,道:“老兄,向你提个人的名字,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老者道:“这附近的人?”
白可染道:“我有个好友叫朱贵,他在江陵开了一家龙记客栈,他说过有个兄弟叫朱……朱……”
高峰接道:“叫朱二仙,朱掌柜堂弟。”
半百老者一怔,道:“你们真是我堂兄的好朋友?”
高峰道:“朱掌柜也是我们段大姐的人。”
他此言一出,半百老者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他的表情很热情,道:“快,快,原来我的好兄弟们都来了”
他又高声叫:“出来两个会走路说话的。”
果然应声而跳出两个伙计来。
朱二仙就是半百的老者,他伸手一个一个的把高峰几人接下车,掌柜这么对来客客气,伙计当然笑哈哈的更恭敬地提着各人的东西往门内拿。
白可染低声对朱二仙道:“找间清静地方我们住。”
朱二仙道:“后院有一间,你们去看看。”
一行到了“龙记大酒楼”后院,左面两间大厢房,房门口是长廊,有两个伙计站两边侍候了。
白可染对朱二仙道:“先弄些吃的来吧,我们这两天半,光在路上啃干粮。”
朱二仙立刻向两个伙计吩咐备上一桌上好的酒菜,最主要的是洞庭肥蟹一大盆。
两个伙计走开了,白可染这才低声问朱二仙,道:“朱二仙,当年坝上的事你知道吧?”
朱二仙咬牙,道:“提起当年气死人,老当家是厚道的人,姓水的还造他的反,他娘的。”
高峰道:“别提当年了,问你一件事。”
朱二仙道:“少侠请问。”
高峰道:“你在湖边开酒店,可曾知道三船帮的动静?”
朱二仙道:“有,三船帮有船在湖面,他们这两天在办交割两船值钱的货,交割完了就要开船回三江地界的江陵了。”
高峰道:“他们运的货是绸缎。”
朱二仙又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我们就是为这两船绸缎而来。”
朱二仙拍手大笑道:“真巧啊,原是两船绸缎早来了两天,今天在江边才搬完,他们在我这儿订了几桌酒席,吃完了酒他们就开船了。”
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高峰笑问白可染,道:“军师,拿出你的主意来吧。”
白可染道:“先饱餐一顿,然后去烧船。”
高峰道:“两船绸缎不少钱呐。”
屠山道:“能不能先宰人不烧船?”
白可染道:“时间上来不及了。我们抢得绸缎怎么办?搬往什么地方去?”
他此言一出,几个人都瞪了眼。
高峰眨着眼,道:“当年山中破衣衫,如今下山烧绸缎,也差太多啦。”
他当年在山中放牛羊,谁见过放牛羊的娃儿穿绸缎?
穿绸缎的人最有钱,高峰没见过钱,他是个穷光蛋,****六个人接受着朱二仙的一顿好招待,只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前面的朱二仙奔来了。
他喘着气,道:“来了,来了,一共来了三十多,他们开出四桌酒席了。”
白可染道:“朱二仙,你这里可以看到江面上是在二楼上,后面有没有可以看到江岸的?”
朱二仙道:“六位,你们跟我来。”
他带领六个人走小路,出后门,很快的到了一座小坡前,这坡地是“岳阳楼”的北面山坡下,坡下有台阶,是往江边去的路。
朱二仙站在灰暗处,他指挥着半里外的江岸边,道:“你们放眼仔细看,四艘三桅大船双双靠在江岸边,那就是运绸缎的船。”
高峰道:“朱掌柜,你回去吧,去把我们的大车栓在附近的柳树边。”
朱掌柜楞然问道:“怎么了,办完事就回去了?”
高峰道:“同三船帮拼的日子就到了,游山玩水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朱掌柜不能强留人,他重重的点头道:“好,我叫人在车上放些好吃好喝的,你们完了好上路。”
朱二仙走了,他回去张罗去了。
隐隐的从附近“龙记大酒楼”传来猜拳行令吃酒的闹声,有个声音特别清,好像山猫叫。
那个人的声音令高峰心中一动,不正是三船帮二当家,阮启川的声音吗?
那笑声高峰永远也忘不了。
笑声也勾起了他的回忆,因为月儿就是死在阮启川的手中的。
月儿与古姥姥二人装做是母女二人找上了好色的阮启川,不料早被姓阮的识破,月儿死了,高峰痛苦之余,在江边与段大姐合杀阮启川,他先是被阮启川一腿赐倒在江边的泥地里,因为那时候他欠缺搏杀经验,但他还是出刀杀向阮启川,也几乎把阮启川的头切掉。
他如果现在对阮启川动刀,阮启川非死不可。
……
六个人从暗处摸到了江岸边,六个人不约而同的嘿嘿笑了。
隐隐的,四条大船分得明,外面靠的两艘船往水下沉,要比靠岸的两吃水深,这是因为船上装满了货。
白可染低声问高峰,道:“指挥官,你决定怎么办?”
高峰道:“这件事情最好办,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一举杀上船,先把他们留在船上驻守的人杀光,找来油料就烧船。”
白可染道:“然后呢?”
高峰道:“然后再上岸,截杀阮启川他们。”
屠山重重的点头,道:“也正是我想的。”
白可染道:“人员如何分配?”
高峰道:“人员不分开,大家一起杀上船,一个活的也不留。”
路通笑道:“口气更象指挥官,有板有眼啦!”
于是,六个杀手发动了。
六个人就如同六支恶豹上山坡,没有叫,但刀光如星芒般吓得大船上两个大汉一瞪眼:“干什么的?”
这时候谁还想再多言,时间就是金钱呐,“喂!”有个汉子正要叫,刀已上来了,他的头一偏,“哦叱”一声脖子上换一刀。
真够狠的了,这条船上三个看船的,只一转眼间全都死在血泊里了。
高峰已当先往外面的大船上杀过去,他身后站着屠山,这条大船装满了货,一捆捆当然是绸缎。
声音惊动船上的人,迎面冲出两个黑汉,屠山冷冷道:“水妖在此呀,屠爷今天送你们上西天。”
高峰闻得两个黑汉是三江十大水妖,立刻挥刀就上。
两个黑汉怪吼道:“他娘的,是段玉的杀手呀,快去告知二当家。”
不料自斜刺里传来一声冷笑,道:“晚了,儿。”
六个杀手齐出手,两个水妖几乎被分了户。
大船上已没有别人,高峰对白可染道:“你留下来放火烧,我们杀往那边两船上去。”
白可染点点头,道:“杀人放火我本来是不干的,想起当年坝上哥们的惨死,老子干了。”
他去找油料子,这玩意儿船上还真有。
……
高峰率领着屠山四人,转个弯便冲上紧靠岸边的大船上,船上的人忙喝间,高峰不回答,他五人上去就动刀,三个汉子死的莫名其妙,因为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跑来的恶汉,不开口,只动刀。
当高峰与屠山上外面紧靠的大船时候,又见一高一瘦两人迎上来,屠山立刻大笑,道:“三江水妖,可认得江陵城卖猪肉的屠大爷?”
那瘦子失声骂“妈的皮,原来卖猪肉的竟也是段玉那婊子养的杀手呀!”
师怀玉已挥刀刺过去,口中厉吼:“你知道的晚了,我的孙。”
两个水妖刀刚举,五把尖刀已上了身,两个人发出的尖叫声,宛如雪夜饿狼叫,听的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便在这时候,附近船上冒出火焰来了。
当然,那是白可染的动作。
这里,高峰也要大伙快烧船,放起火以后等着阮启川,那路通已自后船舱中找来一桶黄桐油,大船上存了不少这种桐油,为的是好补漏。
一桶油烧在船中央,油灯一下丢过去,“轰”大船上火起了,高峰看的只叫可惜。
他以为这次任务不完满,只成功一半,因为如果押回两船绸缎,那才叫圆满。
……
大船起了火,烧的是装货的船,当然船也正是三船帮的船,火光一起十丈高,烧的岸边如同白昼一般亮。
早有人跑去“龙记大酒楼”报告了。
正在吃的兴趣昂然哈哈笑的三十多个人,闻得大船起了火,转头窗边看,阮启川真是癌透了心啦!
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阮启川率人往江边奔,他很快的上了船,却发现靠岸的船没有火,却也死了六个人,而自己率来的两艘刚装好货的船,已经是火海一片了。
有四个大汉疯子般的狂叫:“救火呀!”
阮启川沉声道:“怎么救?这是故意放的火,哪有救的机会!”
便在这时候,有个红面大汉走近阮启川,道:“阮二当家的,我们银货两清,如今又见你船似火海一般,真对不起,为了我的两艘大船不被波及,我们要走了。”
阮启川木然的道:“请便。”
那红面大汉也重重地道:“我的手下也死了六个人,阮二当家的,我也有损失。”
是的,至少这不是他们干的,阮启川心中明白,这是段玉那女人搞的鬼。
于是,大汉一声吼:“解锚,开船。”
刹时间靠岸的两船往江中移动着,于是熊熊烈火中,两条船与近二十人走了。
岸边上,阮启川看着自己的两条船火光冲天,真可借,那么多绸缎就如此的完了。
四个怒汉站在阮启川身后,他们更为死去的四个二十年混在一起的伙伴悲愤。
另外,十四个开船的弟兄也在跳脚骂不休,因为他们的家当还有不少放在大船上,这么一把火,他们立刻变成了穷光蛋。
便在这时候,黑暗中有了嘿嘿冷笑声。
“王八蛋,老子知道你们就在这附近藏着,出来,阮大爷要看看你们是何方神圣。”
阮启川知道无法救火,便只有省省力气等着敌人露面了,他就是想到这里才在心里阵痛中站在那里不吭声。
他以为敌人一定先照面,看清对方再出手,岂料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就在阮启川吼叫声中,从三个方向传来一声“杀!”
只这声“杀!”三船帮已有几个躺下了,偷袭在喊杀之前,紧接着黑影六个扑上来了。
谁也不开口,阮启川火大了,他骂:“他娘的老皮,不识江湖规矩不是?你们是那里冒出来的狼?”
这些杀出来的人根本不开口,而三船帮的人手中又未带家伙,去酒楼吃酒谁还会带上刀枪的?
六个如虎狼,发觉三般帮的人没有刀,他们的胆更壮,光景真的成了狼入羊群了。
猛古丁一声冷笑,笑声令阮启川吓一跳,因为他看见一个他最不喜欢的人到了他的面前。
“你!”
是的,他最不愿意看到高峰,而高峰又站在他面前。
“为月儿偿命吧,姓阮的。”
阮启川念怒的叱道:“王八小子是你呀,你不是在江陵那面造我们的反吗?”
“我跟着你来了。”
“你还烧了我的船。”
“包括你运的绸缎。”
“他妈的,你混蛋。”
只不过他才骂了这么一句,高峰的身形猛一闪,阮启川本想往江中跃,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只一步他便丧了命,他的人头被高峰切下来了。
高峰抓起阮启川的人头大叫:“你们看,阮启川完蛋了,这是他的人头。”
血淋淋的滴着血,便也吓得有几个汉子往江中跳,逃走了。
高峰的目的就是不想多杀人,所以他把人吓跑。
三船帮至少逃了七八个,只不过肯拼命的三江水妖四个人,一个也没有逃走,全死了。
……
高峰对于这次任务相当的满意,夜来凉风起,他却兴奋的坐在大车上直想笑。
屠山几个人并未笑,因为他们早已睡着了。
还有这种赶大车的人。
其实还真有,因为一条大道直着走,马匹不停蹄,只不过走的稍慢而已。
就这样,两天后大车又到了江陵界,大道上只见一个矮老汉迎上来了。
是司徒德,高峰认识他。
司徒德对车上的人举手招呼,道:“各位,跟我走吧,大姐已经等着为各位贺功了。”
高峰道:“大姐在什么地方?”
司徒德笑笑,道:“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你们”,显然屠山他们也不知道段大姐在什么地方住。
不错,屠山、白可染几人是不知道,但他们并不多问,因为,段大姐是为了安全才这样安排的。
……
荒草漫径,悬崖陡的大山中,任何人也难以发觉这儿会有一处小小的园地。
从荒草中沿着石道往西北方行,有一快硕大无朋的巨石象是从高山之上滚下来的一样,便在这快巨石的一边,草长三尺还有藤,青翠草很茂盛,但当司徒德伸手拉开那些厚厚的草藤之后,便立刻现出个洞口。
司徒德对高峰几人一笑,点点头,便先往洞中走去。
司徒德已不象个老头儿了,他也精神振奋,走起路来好轻快。
高峰紧跟在司徒德身后,屠山、师怀玉、路通、黄太平、白可染,几个人成一行的进了山洞中。
大约走了半里那么远,而且有一段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不是司徒德拉着高峰的手,一个一个的接手而行,很难相信这山洞后面的风景。
一行走到一处微光显露处,司徒德对着光线沉声道:“坝上千秋永不减。”
这是一句暗语,只见一声咔咔铁链,迎面光线一大片,露出个洞口来。
司徒德一行走出洞,高峰第一个吃一惊,他发现这真是个美好的仙境。
抬头看,云天只有巴掌一片,四周高山互为拥抱斜斜的好像就要塌下来一般,而下面看上去只有怪石罩顶,那真是飞猿也难渡过万重山。
就是这方圆不过百丈的绝谷下面,靠右边还有一幢精致的红瓦房,那是沿着崖边搭建的,房子前面是花海,两条线瀑垂下来,人若在山顶往下看,只能看见水流瀑瀑荒草野花,但在下面,却另是一番美境。
附近有几个美姑娘在张罗,另一面也有个山室,几个老婆子在做吃的喝的。
司徒德领着高峰到了屋前面,只见段大姐已笑嘻嘻的迎在门口了。
高峰见段大姐又是一般打扮,她好像个贵妇人一般。
进得屋子,里面的摆设真精巧,当然件件都是宝。
高峰就觉得这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值银子。
坐在玉石凳子上,两个长得同星儿月儿一样美的姑娘,穿梭着为每个人送上点心与香茗。
高峰心中也明白,原来段大姐还有这么多美得不能再美的俏姑娘。
……
段大姐坐在正面,她伸手对高峰招招,道:“小弟,你没有杀光洪百年的家眷。”
高峰道:“我没有,但洪家堡的四个武士与『铁震三江』白自在与白自大二人全死了。”
他自怀中取出一颗闪亮的棋子送过去,又道:“突然出现个老道士,道士是武当山上下来的方静,他求情,我虽然削了他的剑,但他闭目等死,我下不了手,这棋子……”
段大姐的手在颤抖,她低诉的道:“我爹的棋子,他老人家下棋,我很小,我抓了他的棋子玩……唔……这是坝上唯一完整的东西了。”
是的,水龙率领人血洗坡上,不但鸡犬不留,临去一把烈火,也是寸草不留。
难怪段大姐很珍视这颗棋子了。
她小心的收起来,对高峰道:“也算差强人意了。”
她又问高峰,道:“说一说拦截阮启川的事。”
高峰逐将岳阳江边之战说了一遍。
段大姐也是可惜的道:“两船绸缎完了。”
一边,司徒德道:“阮启川也完了。”
段大姐道:“是的,阮启川完了,接下来的就是水龙,他如果再不出面一战,三船帮的人就会分散,阮启川的一派也不再听水龙的调度,当然,汉江的洪百年一支,也将不把水龙看在眼里了。”
段大姐对司徒德道:“一有消息立即送到。”
段大姐很高兴,她对门口站的几个美姑娘吩咐;“摆酒吧,我们狂欢。”
于是,在这仙腹之地的绝顶下,精巧绝伦的小屋内,摆了一张大圆桌,姑娘们轮番上莱,一件件都是精美的佳肴,香极了。
除了吃喝,还有着丝竹器凑起美妙的旋律,两个姑娘俏酒滑,唱出比黄莺还好听的歌。
高峰那儿遇过这场面,他目迷十色爽呆了。
屠山几人也一样,喝酒吃菜听唱歌。
高峰就觉着,世上都像这样,那真的太好了。
然而他心中明白,世间这种欢乐太少了,往往在这种欢乐的后面,便是一场残酷的杀戮,所以他已养成了在杀人之前去找一次乐子,他找过仙子。
然后……然后就自己一醉不起,少烦心,就好像他老爹高杀头一样,杀了人便不停的喝酒,因为高杀头干着别人不想也不敢干的刽子手工作……他心里苦啊!
……
欢乐果然是短暂的司徒德匆匆的走回来了。
高峰几人只在这仙境之地欢乐了一天半的时间,司徒德已由外面奔来了。
“怎么样?”段大姐面上一片冷傲。
“水龙接受了。”
“他答应赤壁上面拼个死活。”
“他也只答应率他的八怪前往。”
段大姐笑了,她充满了欢乐地道:“想也知道水龙非出马不可,他除非不想再当三船帮的龙老大。”
……
约定是在中秋月圆之夜,相距只过一天半,段大姐把人马加以分配。
他除了高峰六人之外,古姥姥与司健德也有份,另外,刘大夫与朱掌柜也想出马,但被段大姐拒绝了。
段大姐以为这是一场豁命撕杀,胜负很难料断,因为三船帮的势力大大了,所以她要朱贵与刘大夫还有另外的人马仍然掩在暗中,这对以后行事是很有帮助的。
只不过朱刘二人并不高兴,这是生死决战啊!
……
八月中秋月亮总是特别亮又圆,照得江面上一片银光闪闪,便也清晰的看到江面上是星之点点,无数艘大小帆船,一个拉接着一个的摇荡在水面上,在这个当年周瑜火烧战船的赤壁前面,好一片肃煞之气腾空,好像再一次曹操又结集着大军在此地。
江水从赤壁的悬崖下一变而过,后人在赤壁之上修筑了一个长方形的平台,原来是怀念古战场的,如今竟然成了真的杀人队了。
……
水龙真的出现了,他那锋利的双钩刀分别握在左右手上垂向地,他那巴斗似的大头上帽着一顶英雄帽,大红披风被江风吹得飘飘荡荡,站在他身后面的正是他的贴身侍卫“三江八怪”。
赤壁之上山石草不长,半里之内可以看见一切,如果藏几个人,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段大姐组约在此地,就是不想中水龙的奸计,水龙的人马已全部聚在江面上了。
迎面,从山上徐徐的走来一批人,为首的正是段玉,她的身后八个人,古姥姥就走在她后面。
这几个人在月光下一出现,江面上忽然一阵狂喊。
“杀了她,杀了这个凶残的女人。”
“杀了她,帮主。”
段玉冷冷的看了一下江面,她不叫,因为她不能在这时候和那么多的人对吼。
但她等,她等着江面上的吼声平静下来。
她冷冷的面对着水龙,江面上叫声慢慢的飘散了。
段大姐却大声的叫道:“他……”她戟指水龙,尖声叱道:“他是我爹的拜把子兄弟,你们知道吗?”
真静,江面上无人声,等着段玉说上去。
段玉几乎叫破喉的又道:“我爹主持坝上三十年,拿他当心腹,这水面的买卖由他管,他却造我爹的反,他率领着外人血洗坝上为的是他要当王,你们之中也一定有参与多年前血洗坝上的人,我是为报血海大仇才找上这老魔头的,我该死吗?嗯……?”
夜来很静,段玉的声音传的远。
水龙却在此时冷冷的道:“丫头,我容你吐出心声,只不过你错了,因为江湖就是这样,弱肉而强食。”
他顿了一下又道:“过去,我容你在暗中挖我的墙根,可是你越来越狂,一连杀了我好几个合作人,更把两船价值十万两银子的绸缎烧掉,段玉,你的死期到了。”
他的声音不大,他不想叫江面上的任何人听到,三江八怪是他的心腹,他们早就一条心了。
段玉忽然变目一亮,道:“你只为两船绸缎而上阵地来?你那死去的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
水龙哈哈笑了。
笑着,他沉声道:“他们死了,我的心中是恶是喜,那只有我知道,不过我只求实际,形式上的同情便只是为了未死的人而已,你懂吗?”
段玉面色冷冷地道:“原来你一直不出面是有目的呀!”
水龙吃吃笑。
段玉又道:“你想独掌三江帮大权,我却千方百计的为你除了你身边的人,你借刀杀人。”
水龙沉声道:“这话是你说的。”
段玉咬牙切齿,道:“你真是险狠毒辣的家伙。”
水龙笑得很奸,道:“你知道的晚了。”
段玉左手高举,她历声的道:“齐上,杀!”
她“杀”字出口,便直往水龙扑过去。
二人只一照面,水龙的一双钩刀已舞出一片银芒可与天上明月比亮,段大姐的双尖刀平削横挡,她发觉水龙的出刀实在沉稳,她只有用腾跃在光焰之外了。
高峰早就认定一个人了,那个人正是何无痕,姓何的曾用网困住他,这时候他心中在想,叫你出不了手。
他的身子平飞如豹,抖手就去切姓何的头。
何无痕有一百个不愿意同高峰拼,这时候只得抖着巨网用力挡,他已没机会再出撒网了。
屠山厉吼如虎,直逼“水上疯子”尹浪,“姓尹的,江边上你小子擞鸭子,今晚咱们续上了。”
尹浪的鱼叉猛一挑,差一点没挑中屠山的脸,屠山面孔往左偏,他的右手双刃尖刀已沾上尹浪的胸前,尹浪“哦”的一声疾退,他的鱼叉舞起来了。
另一边白可染扑上“八爪水怪”石飞,他想起那夜救高峰,自己有伤遇上姓石的,他当时很窝囊,此时正好兜紧了杀,他还冷冷的道:“有种的今夜可别再逃。”
石飞怒骂,道:“去你娘的那条腿,老子今夜非宰了你这狗操的。”
两个人拼杀得野,不要命的肉搏起来。
路通找上李大山,“江怪”李大山那夜差一点被切下头,如今他的伤好了,见路通找上来,他出手便是旋刀十二杀,不料路通是个狠角色,他几乎想不出手去抓,两个人准备有致地干上了。
“河神”齐声碰上古姥姥,他以为老太婆好欺辱,不料一交上手,他才知道古姥姥的铁拐还真沉,差一点没有打落他手中的刀。
“鬼叫天”田文与司徒德早就杀得血肉横飞了。
“丧门神”文老九与师怀玉照上面,他被师怀玉一拳捣在鼻梁上,鲜血鼻沸全出来了,他只是骂一句“操你娘!”
师怀玉不骂,他闷头杀。
“黑头”劳三太被黄太平杀得到地悬崖边,只听他哇哇大声叫,钩刀没命的狂砍,只不过他刀刀都落空。
“三江八怪”在水中是了得,到了岸上却不够看啦!
江面上更静,所有船上的人都头看向赤壁上央的大平台上,只因为段玉的喊叫,三船帮的人不再起哄了。
甚至水龙暗中隐藏的一支年轻力壮的伏兵,也有人在轻轻摇头,因为他们不但听清楚段玉的话,也听了水龙的,他们不想为这种人物卖命了。
……
高峰出刀是狠的,何无痕无可退的时候,他把巨网一古脑的砸向高峰,然后他出刀,猛然往高峰的怀中插过去,只不过高峰没有被他的巨网砸中,他忽然错步掠,高峰已闪掠在何无痕的右后方,那真是个杀头的好地方,就在何无痕回头的时候,高峰的刀似闪电一现,何无痕未曾叫喊,一颗人头已滚落地上了。
高峰很注意段玉,但段玉好像并没有危险,只因为段玉学高峰的刀法,她已对老奸巨猾的水龙有很大的威胁。
高峰回头看,古姥姥与齐声杀的最惨,古姥姥的身上冒鲜高峰想也不多想,一声“杀”,他切过齐声的脖子,伸手拉住古姥姥的手。
古姥姥大喘气地道:“好小子快去帮他们,完了姥姥回去给你包饺子。”
司徒德忽然一声叫:“唔!”
高峰一看不得了,矮老的司徒德右臂垂下了,那“鬼叫天”田文举刀往司徒德的头上砍下了。
高峰一声也不叫,幽灵也似的闪过去,田文的人头弹起三尺高,几乎砸在司徒德的头上砍下了。
“快同姥姥退走!”高峰叫司徒德走开。
古姥姥已扶着司徒德叹息的道:“我们真的不中用了。”
两个人扶持着往外走去。“唔!”这一声出自黄三太的口,他被黄太平一刀开了腔,抖着鲜血往江中栽下去了。
“杀!”是屠山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吼叫,好像屠山在杀猪。
屠山就把“水上疯子”尹浪当猪杀,那一刀他切下尹浪的一条左大臂,又补上一脚直把姓尹的踢落在江中。
文老九已经往外逃了,他只逃了三五丈,背上着实被师怀玉的双刃尖刀击中,他倒下去的时候开不了口,但可以从他那怨毒的双眸中看到他心中是多么的恨。
路通与李大山已挤杀得鲜血直喷,屠山却不吭一声站在李大山的背后,他出刀,而且猛往前进,直把李大山的身子推断崖边,才一脚把李大山踢落崖下面。
便在这时候,段玉已是披头散发,而水龙的双钩刀仍然不见乱了章法,他只是冷冷的发笑。
只不过当他发觉八怪一个也不在的时候,他气极了。
高峰几人已往他围上来了,这光景显然要给他一个乱刀杀了。
水龙变钩刀七十二刀一口气狂杀,生生逼得段玉暴退不迭,便在这时候,水龙猛古丁拔身而起四丈高,半空中他拧腰浑身往江中飞去。
他在赤壁下面藏着他的船,就是准备逃走的。
于是,段大姐尖声叫:“别逃。”
水龙半空中哈哈笑,笑得狂妄。
然而高峰火了,他也拔身而起,宛似一头大花豹直往空中的水龙扑将过去。
于是半空中传来半声凄泣的吼叫,只有半声,而且也是出自那颗巴斗般大的人头血口之中,而高峰就抓着一具没头的尸体往下面的江中落去,他的身上至少有七处开了花,鲜血在飘洒,直到他与水龙的尸体一齐落入江中消失不见。
段大姐奔至悬崖边,她几乎就要往下面跳了。
她大叫“高峰!”
回答的只是“噗通”一声水声传上来,二十多丈高的赤壁之上,几个人都发出一声浩叹。
……
江面上的帆船都在散,有的往上游,有的往下游,对于这一场大战,没有人加以评论,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该是谁的别人是拿不走的。
段大姐几人往赤壁下面奔去,当他们走到一处绝壁后,发现那里坐着五六十个年轻人,他们手中都拿着家伙。
这些人不是段玉的人,当然是水龙暗中调来的,只不过年轻人最有正义感,他们不干了。
段大姐走到江边,他发现刘大夫与朱贵二人在暗处等候着。
“快找船救高峰。”
朱掌柜道:“船在江边停着,刘大夫等候为各位治伤。”
一行人匆匆的上了船,就在江边找高峰。
刘大夫在舱中为伤者疗伤,段大姐用灯照江面,她还不停的叫着高峰的名字。
只不过找到天亮也没有找到高峰,她只捞到一颗人头,那颗人头是她二十年来日夜所梦求的,水龙的人头。
她如获至宝的用布包起来,她要亲自重振坝上的基业,更以这颗水龙的人头去祭段家死难的老小了。
……
荒山中有个痛苦的人影在移动着,他的身上带着伤,他的衣衫也破乱不堪,破处被血染得很脏。
他,就是高峰。
高峰没有死,他漂在岸边又爬上岸,当天亮的时候,他发觉段大姐率人在江面上,他当然也听到了段大姐的呼城,但他只装没听见。
他决心不再回到段大姐的身边,他觉得还是住在荒山上爽多啦!
他觉得与牛羊为伍比与人在一起快乐多了,因为那儿没有仇杀,没有争权夺利,多温馨美好呀!他甚至后悔离开舅舅的家。
他缓缓的进入大山里,也走到一处令他怀念的地方,那地方便是古姥姥住过的茅屋。
茅屋房被烧了,没关系,高峰可以再搭盖,往后的日子就在这儿种种菜打野味,他相信比在段大姐的身边要自由自在多了。
……
高峰身下的伤并不重,因为他在切下水龙人头的时候,水龙本能的回杀,也是胡乱的出刀,所以他伤的不重。
他慢慢的在搭建着草屋,至少先把支架竖起来。
就在第二天正午,高峰累的在屋前石台上睡着了,却闻得一声细语:“高峰!”
他惊得静开眼睛来,以为段大姐找来了。
段大姐没来,仙子来了。
“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来,这儿是我此生最怀念的地方呀!”
“这儿已是一片废墟了。”
“我是因为想念你才来的,他们说你已死在江中了。”她黯然神伤的样子。
高峰道:“我要在这里住下去了。”
“我来陪你。”
“这里很苦。”
“我什么苦也不怕,我能吃苦。”
“当你吃到苦的时候,你就会后悔的。”
“我总得试试吧?高峰。”
“何必呢?城里不是很舒服吗?”
“城里没有高峰,我只要高峰。”
高峰怔住了。
他还能再说什么?
高峰当然不能再说什么!
月儿死了,星儿死了,梅子桃儿也都死了,那个命令他专门杀人头的段大姐哪会要他嘛!
段大姐大仇得报,水龙的三船帮全是她的了,她还能再同自己上一张床?
高峰总算想通了,段大姐找上他是为了要利用他一个女人,如果想利用一个男人,有什么比陪这个男人睡觉更有用?
段大姐当然也需要男人的拥抱,一个女人如果不爱被男人拥抱,那她还算个“女人”吗?
其实高峰是不会知道,当他同星儿开始在小船上做爱的时候,段大姐就会经多次的站在江岸的柳树下!
段大姐觉得星儿干的很好!
但她的内心中又似火烧,因为她也需要,只不过她又不能上船去同星儿争!
她只得站过一阵子便悄悄的又走了!
这种暗地里视看得久了,段大姐也是受不了这种刺激与冲动,心里难熬,于是——
于是她借酒壮胆假装糊里糊涂的同高峰上了床,当然她也尝到了那种最原始也最甜美的爱抚!
她要求高峰公事公办,办公的时间得听她的,办完了公那就是另一回事情!
她的作风就像西方的铁娘子一般,她丈夫只能在闺房中当丈夫!
高峰是个标准的“沙猪”——大男人主义者,他才不愿意这样过日子,再加上段大姐比他也老太多了嘛,一点也不相配。
所以他自江中自己爬上岸,便不回“龙记大客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