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墓地间微风轻轻吹抚人的心田,一切不快随风而逝,母亲盘起长发驻足远望,好似得到了解脱。
下山路上母亲说她要带我离开,去外面世界好好看看。
我没有答应也不拒绝只是牵着她的手,不愿放手、永远不愿。
与高速发展的都市不同,我所在的村子一如既往的贫穷且愚昧。
我今年读小学四年级,我们这四年级就开始住校了,学校建在山顶上是由一座寺庙改建而来。
结束星期五的最后一堂课,同学们争先恐后的冲出学校回家享受两天休息天。
但对我来说学校和家庭都是一样,一样的无趣、无奈。
在学校总是受老师批评,回家则迎接父母的争吵,当然大多数是父亲打骂母亲。
我走在最后,有意放慢回家的速度。
“嗨!李文歌。”一个女孩站在前方与我打着招呼,她叫李珍宝,是我唯一的朋友。
一年前她父亲在工地意外死亡工地老板赔了十六万私了,真不知是福是祸。
“有事?”我用及其敷衍的语气回应,与她擦身而过。
李珍宝转身追上我略显调侃。“喂,上学愁眉苦脸,周末苦脸愁眉你是有什么心病吗?”
走出有些残破的校门,我低头似是不愿让人听见。“我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等我长大以后我一旦出去就不会回来了。”
“那也不能天天无精打采啊,我真怕你这样能不能长大。”李珍宝用手拍着我的头。
我不想跟她讨论自己的人生,从窄小的山路上快步冲下山把她远远甩在身后,走过一座乡里拨款搭建的铁索桥。
来到河对岸的村庄七拐八绕,站在一栋没有大门以及围墙的旧房子前,这就是我的家。
用手拍着自己的头。“唉,烦人的李珍宝,害我回来这么早。”
什么都没有的家门口仅用一堆柴火稍做遮挡,我无力的蹲坐在柴火之下,因为我知道在我之前不久母亲刚刚从田里回来。
争吵自然也就开始了,果不其然一声酒瓶掷地的碎响后,一个混浊的男声怒吼着。
“才知道回来,赶快给老子做饭去。”
母亲似乎在放置农具没有及时回答,结果引起了父亲的怒火。“臭婆娘,你的嘴落田里啦?回答呢?”
母亲轻柔的声音传来。“文歌还没有回来,再等等吧,免得他回来的时候饭菜凉了。”
“哟!你敢反驳我,李文歌回不回来不是你该管的,现在你要么去做饭、要么我给你几巴掌,免得那些男人天天偷看你。”父亲撸起袖子走向母亲。
“我是文歌的妈妈,我要等他。”母亲依旧坚决。
父亲抬起手。“反了!”
就在父亲的手掌快落在母亲脸上时,我鬼使神差的站在了门口。
“我回来了。”二人一齐看向我,父亲停手坐回椅子上继续喝酒,母亲则俩眼放光,那原本满是愁容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我为什么走进来呢?
我不清楚,我只是不想看着母亲在我知情的情况下挨打。
母亲向我走来轻轻笑着,杏眼中闪闪发光。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饿了。”我不想过多与她交流,毕竟在我看来他们两个都不是合格的父母。
“好、好,妈妈马上做饭。”母亲缩回想要接下我书包的双手,站起来走进厨房。
我们一家三口,父亲每日饮酒无所事事,家里的生计全靠母亲在田里种一些作物换点开支,我的心头总是有疑问,母亲为什么不与父亲离婚,还自己自由呢?
不过我也只是想想,毕竟等我长大一切都与我无关了,这时的我就是如此无情,天真。
隔天早上,父亲的骂声响起,我习以为常因为父母的争吵已经成了我的闹钟。
打开吱吱作响的房门,看着微微发亮的天空,母亲已经去田里劳作了。
父亲一边喝酒一边吃着母亲做的早点,我在饭桌前坐下也同样吃着,我与父亲一如既往的沉默着,不像父子倒像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像往常一样收拾好我们父子的餐具,等母亲回来清洗,可今天我突然发现除了装佐料的碗。
就只剩我们父子的碗筷,母亲的呢?
难道她吃过以后就洗了吗?
那我是不是也该自己把碗洗了?
有了如此疑问后,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碗洗干净,真的干净了吗?
管它呢。
午后我在饭桌上写着作业,母亲在回来后在家里找了一圈。
“文歌,你爸爸呢?”
“有人约他打牌,不知道去哪了。”我一边写作业一边回答。
我用余光瞟见母亲似乎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在庆幸难得没有不快的吵闹。
母亲过来看了我的作业一眼,挠了挠头。
“妈妈要是像你一样识字就好了。”难道识字她就要和父亲离婚了吗?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我没有太过在意。
母亲走向橱柜。
“饿了吧,妈妈马上就做饭。”
可当母亲打开橱柜后却愣在了原地,我转头不解的看着她,不料她的身子抖了抖。我连忙站起来。“有虫子吗?”
就在我走过去时,却发现母亲在偷笑。
我一脸疑惑。
“你笑什么?”母亲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碗还是止不住笑。
“呵呵呵!这,这碗是你洗的吗?”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不会如此放开了笑。“是啊,不干净吗?”
停下笑声后,母亲抬手轻拭泪水。
“哪是不干净,这根本就像是没洗过。”原本停下的笑声再次响起,越来越大。
我一脸黑线的扭过头。
“我已经很努力了。”母亲听到我的话后,正色道歉。“对不起,妈妈不该笑你,文歌已经做得很好啦!快做作业吧。”
直到星期一上课的时候我还在回想母亲的笑声,我一开始很讨厌她笑话我,可现在一旦想起来我也会跟着发笑。
这点小动作逃不过老师的法眼,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自然是答错挨批了。
下课后,站了半节课的我刚刚坐下李珍宝就一巴掌拍在我背上,我不禁有些怒气。“要死啊?”
李珍宝俯视着我,眼中带着疑惑。“李文歌,你怎么回事?就算成绩不好也没见你课堂上发过呆呀?”
“你观察我?”一想到上课的时候有人盯着我,我就浑身不自在。
李珍宝毫不犹豫。
“是啊,不行吗?我们是朋友哎,还说出去以后就不回来了,就你现在这水平除了语文全都一塌糊涂怕是出不去咯。”
对于成绩我确实无话可说。
李珍宝不依不饶。
“你爸妈都不管你的吗?”我奋力推开她,来到裂缝丛生操场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李珍宝是在她父亲死后突然来和我交朋友。
一开始我并不想理她,村里对她家也有了一些风言风语,其中大多针对她母亲。
人就是这样,没有人看见你失去了什么,他们只看到你获得了十六万的赔偿。
李珍宝的朋友们也渐渐孤立了她,作为一直以来沉默寡言,不与人交谈的我慢慢成了她不是朋友的朋友。
星期五到了,在与李珍宝约定明天一起去河里捡石头后,我快步跑回家。
这时我第一次不怀愤恨的回到家里,我想着只要我回到家父亲或许不好对母亲发作打骂。
等到家后,母亲正在洗衣服。
她看见我后用卷起来的衣袖擦了擦眼泪,她总是这样一直哭、一直哭。
“啊!文歌回来啦,快把校服换下来给妈妈。”
我想开口安慰她却又说不出话来,看了眼喝着酒翘着二郎腿的父亲。
我握紧拳头,母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回过神进到房间换下衣服来到母亲面前。
母亲伸手来拿我的衣服,我却死死抓着。
母亲抬头看向我,这是我第一次正视她。
她与其余村妇一样衣服没有什么艳丽的颜色,脸上没有妆造。
但她却又不同于那些村妇,她的眼睛明亮有神并未因生活困苦而失神,鼻梁高挺、眼眉弯弯、双唇未曾涂红却饱满红艳、如此精致的五官竟能出现在一张脸上,好似天上仙,不应在人间。
“文歌?”母亲拉了拉我二人之间的衣服。
我回过神刚要开口发现我正俯视着母亲,于是蹲下与她平齐才轻声开口。“妈妈,从现在起你教我洗碗、洗衣服,我教你读书写字好不好?”
母亲的眼里再次泛泪,她总是哭,哭个不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