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住院 许璀,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剩下女孩那劫后余生般的微弱的抽噎声。

和男人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一声又一声充满了无尽的自我唾弃和痛苦的压抑的闷哼。

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延。

白曦躺在凌乱的大床上身体的疼痛和男人那充满了绝望和自我毁灭气息的沉默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那个缩在床边地毯上像一只受伤的、正在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一样痛苦地抓着自己头发的男人。

她心中那股因为被残忍对待而升起的巨大的恐惧和委屈竟然又一次被一种更加强烈的铺天盖地的心疼所取代了。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病了。得了一种名为“爱”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爱”的笨拙的病。

而她似乎就是能治好他这种病的唯一的解药。

她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半身那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她还是咬着牙忍住了。

她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床边。

她没有去碰触那个还沉浸在巨大的自我厌恶中无法自拔的男人。也没有再说任何安慰或者指责的话。

她只是用一种极其轻微的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的小猫般的声音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璀璀……”

在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因为她这声呼唤而微微一僵后。

她又用一种更加柔软更加轻快的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语气叫出了那个在不久前才刚刚新鲜出炉的身份。

“男朋友~”

然后她用一种近乎于理所当然的甚至是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向他这个“不合格的男朋友”提出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朋友”的要求。

“……送我去医院呗~”

这句话像一道最温暖也最强大的救赎的圣光。瞬间就驱散了许璀心中那所有由自我厌恶和绝望所构筑的厚重的冰冷的阴霾。

他缓缓地缓缓地从那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的黑暗的情绪中抬起了头。

他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死寂的黑色的眼眸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正裹着被子坐在床边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包容理解和……一丝俏皮的温柔的眼神望着他的女孩。

她……她没有怪他。她没有骂他。她甚至没有对他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失望和恐惧。

她只是像一个最最普通的小女朋友一样在自己弄伤了她之后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要求他这个“肇事者”送她去医院。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摧毁一切的暴行。只是一场情侣间再正常不过的小小的意外。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汹涌更加猛烈更加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巨大的名为“感动”和“爱意”的情感洪流瞬间就冲垮了他那颗本已濒临崩溃的心脏。

他再也无法抑制。

他猛地站起身。然后在女孩那带着一丝惊讶和不解的目光中单膝重重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伸出那双还在微微颤抖的沾满了“罪恶”的手用一种近乎于膜拜的无比虔诚的姿态轻轻地握住了她那放在膝盖上的冰凉的小手。

然后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深深地抵在了她的手背上。

“……好。”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我送你……去医院。”

“我……我现在就送你去。”

“你想去哪家医院我们就去哪家。”

“你想让哪个医生给你看我就把哪个医生给你请来。”

“你想怎么治我们就怎么治。”

他语无伦次地像一个犯了错正在拼命想要弥补的笨拙的孩子。

“只要……”

“……只要你别不要我。”

男人这番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语无伦次的深情告白让白曦那颗本是想用轻松的姿态来化解尴尬的心又一次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极致的无奈给彻底地占领了。

她看着这个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握着自己的手像是在向神明宣誓效忠的忠诚骑士一样喋喋不休地表达着自己那无处安放的爱意和忠心的男人。

又看了看自己腿间那还在不甚乐观地向外渗着点点血丝的伤口。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力感和……抓狂瞬间就冲上了她的头顶。

这个人……他到底是不是傻子啊?!

都这个时候了!他不想着怎么赶紧把她这个“伤员”送到医院去!竟然还在这里跟她表忠心?!

再这么“忠心”下去她就真的要血流成河一命呜呼了!

她再也无法忍受。

她猛地抽回了那只被他当成“圣物”一样捧在手心里的手。

然后她用那只手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像是在面对一个无可救药的猪队友一样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的崩溃和抓狂的呻吟。

“你丫傻子吗!”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温柔什么体谅。她用一种近乎于咆哮的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着那个还在用深情的眼神望着她的罪魁祸首怒吼道。

“再不送最近的医院老娘就流血流死啦!!!”

这声充满了生命力的中气十足的怒吼像一道最响亮的惊雷。瞬间就将许璀那颗还沉浸在巨大的感动和爱意中的“恋爱脑”给彻底地劈醒了。

他整个人都猛地一激灵。

医院!对!医院!

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看着女孩那因为气愤和疼痛而涨得通红的小脸。又低头看了一眼那被她裹在被子里的还在隐隐向外渗着血迹的伤处。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强烈的巨大的恐慌和后怕瞬间就攫住了他的心脏!

“操!”

他低声地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自己还是在骂这该死的操蛋的一切。

他再也不敢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耽搁。

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弯下腰用最快也最稳的姿态将那个还裹着被子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望着他的小祖宗给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打横抱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任何一句多余的废话。

他只是抱着她用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这个充满了他们荒唐的罪恶的却又该死的甜蜜的痕迹的房间。

他抱着她冲下楼梯。冲出那扇虚掩着的大门。冲向那辆停在门口的黑色的跑车。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再快一点。

绝对不能让他的宝贝。他的女王大人。他的女朋友。他的…………命。

出任何一点点差池。

黑色的跑车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在清晨空旷的马路上发出阵阵愤怒的嘶吼。

许璀将油门踩到了底。他那双总是充满了各种复杂情绪的深邃黑眸此刻只剩下一种最纯粹的也最原始的恐惧。

他怀里那小小的温热的身体和那不断地从被子下渗出来的刺目的鲜红像一把把最锋利的尖刀一刀一刀凌迟着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还好就医及时。

当他像一阵黑色的旋风抱着那个已经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有些意识模糊的女孩冲进最近的私立医院的急诊室时。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检查诊断会诊……

最终他得到的是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冰冷的诊断结果——

小穴严重撕裂伴有大出血。

需要立刻进行紧急手术。

他站在手术室的门口看着那扇亮着刺目的“手术中”字样的冰冷的大门。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地拉长了。

一秒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医生在将她推进手术室前看向他时那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愤怒和厌恶的仿佛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的眼神。

和那句冰冷的像是在宣判他死刑的话语——

“再晚来一步病人可能不仅会有生命危险甚至会永久性地影响生育功能。”

影响生育……

影响……生育……

这几个字像一把最沉重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了他那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他想起了女孩那带着最纯粹的爱意和渴望的呢喃——

“想给你生孩子那句我没有撒谎。”

而他……他这个人渣畜生……竟然差一点就亲手毁掉了她这个最最单纯的美好的愿望。

六个小时。

他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雕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站了整整六个小时。

直到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告诉他手术很成功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为失血过多创伤严重需要转入重症监护室进行二十四小时的密切观察。

他隔着重症监护室那厚重的冰冷的玻璃看着那个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各种冰冷的管子的小小的苍白的身影。

她那头如月光般柔顺的银发此刻凌乱地铺散在雪白的枕头上。

她那张总是充满了各种生动表情的娇俏的小脸此刻却只剩下一片毫无生气的惨白。

她那双总是闪烁着或狡黠或委屈或好奇或爱意的蓝色的眼眸此刻却紧紧地闭着仿佛再也不会睁开。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如同要将他整个人都彻底吞噬的黑暗的绝望的痛悔瞬间就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跪在了那扇冰冷的玻璃墙前。跪在了那个被他亲手伤害得体无完肤的他的天使面前。

他伸出手用那还在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那冰冷的玻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感受到一点点她的存在。

“……对不起。”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轻得像一声即将要消散在空气中的叹息。

“……宝宝。”

“……对不起。”

许璀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他的世界仿佛已经静止了。

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

他的眼中只剩下玻璃墙内那个小小的苍白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身影。

他的耳边只回荡着医生那冰冷的如同宣判般的话语和他自己那一声又一声充满了绝望和痛悔的无声的呐喊。

直到一阵急促的杂乱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曦儿!我的曦儿!”

一声充满了焦急和恐慌的妇人的哭喊声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破了他那早已麻木的耳膜。

许璀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只见走廊的尽头一对保养得宜气质雍容的中年夫妇正被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簇拥着快步地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妇人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神情充满了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的担忧和恐慌。

而她身边的男人虽然极力地保持着镇定但那紧紧皱着的眉头和那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也同样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和不安。

是白曦的父母。白氏集团的董事长白建明和他的夫人林婉。

许璀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地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认识他们。在各种商业酒会和上流社会的宴席上他们有过数面之缘。虽然交情不深但也算是彼此都脸熟的商业伙伴。

而现在……他这个所谓的“商业伙伴”。却将他们视若珍宝的唯一的独女伤害成了这副躺在ICU里生死未卜的样子。

他甚至不敢想象当他们知道真相后会是怎样一副滔天的愤怒。

白建明夫妇在看到那个跪在ICU门口的熟悉的身影时也同样愣住了。

“许……许璀?”林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建明则没有说话。

他那双在商场上历练了几十年的锐利的鹰隼般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年轻的却又充满了死寂气息的男人。

和他身后那扇亮着冰冷灯光的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墙。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悄然浮现。

许璀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去整理自己那因为长时间的跪立而变得褶皱不堪的上衣。

也没有去擦拭自己脸上那因为自残而显得格外刺目的红肿的掌印。

他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的甚至是带着几分麻木的死寂的眼神望着眼前这对正用震惊和探究的目光望着他的夫妇。

然后他缓缓地开了口。用一种极其沙哑的干涩的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他那早已被悔恨啃噬得千疮百孔的灵魂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

“白董白夫人。”

“对不起。”

“曦儿她……”

“……是我”他闭上眼睛像一个正在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死刑犯用一种近乎于自我毁灭的坦然说出了那个最残忍也最不可饶恕的真相“……弄伤的。”

那句轻飘飘的却又重如千钧的“是我弄伤的”像一颗引爆了的核弹。瞬间就将走廊里那本就压抑到极致的空气给彻底地炸得粉碎。

林婉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险些就要当场昏厥过去。幸好被她身边的白建明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你……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不敢置信而变得尖锐扭曲。

她那双保养得宜的美丽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她曾经一度非常欣赏的年轻的商业奇才。

“你……你再说一遍?”

而白建明则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那双在商海中沉浮了几十年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锐利的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许璀。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震惊。只有一种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般的冰冷的平静。

他缓缓地松开了扶着自己妻子的手然后将她交给了身后的保镖。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了许璀的面前。

然后他抬起手。用尽了一个父亲全部的愤怒和心痛。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许璀那本就红肿不堪的左边的脸颊上!

“砰!”

一声沉闷的骨肉相击的巨响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

许璀的身体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得向后踉跄了几步嘴角瞬间就溢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

但他却并没有倒下。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躲闪和反抗的动作都没有。

他只是用手轻轻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然后重新站直了身体用那双充满了麻木的死寂的空洞的眼神平静地回望着眼前这个正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浑身颤抖的男人。

“不够。”

他缓缓地开了口。声音沙哑而又平静得可怕。

“白董。”

“这一拳”他看着对方那双因为愤怒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不够。”

“远远不够。”

“不够?”

许璀那平静到诡异的反应和他那句轻描淡写却又充满了极致挑衅的话语像一桶滚烫的汽油瞬间浇在了白建明那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

“好……好!”

白建明怒极反笑那双精明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属于一头护崽雄狮的滔天怒火。

“许璀!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咆哮着再一次挥起了自己的拳头。

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对着许璀那张已经高高肿起的脸和那具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又固执地不肯倒下的身体开始了如同暴风骤雨般的疯狂的殴打!

“砰!砰!砰!”

沉闷的拳拳到肉的击打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不断地密集地回响。

许璀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破败的沙袋。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不躲不闪不反抗。

任由那夹杂着一个父亲全部的愤怒、心痛和绝望的拳头雨点般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胸口他的腹部……

他的嘴角很快就被打破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下来染红了他胸前那件本就皱巴巴的家居服。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迅速地就失去了原本那英俊的轮廓。

他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下不断地向后踉跄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固执地重新站直。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又或者说他渴望着这种疼痛。

渴望着用这种最直接最原始的肉体上的痛苦来稍微减轻一点他心中那如同万蚁噬心般的巨大的折磨和悔恨。

一旁的林婉早已被眼前这充满了暴力和血腥的一幕给吓得面无人色。

她想上前去拉开自己那已经彻底失控的丈夫。

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玻璃墙内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生死未卜的女儿时。

她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她恨。

她恨眼前这个伤害了她女儿的罪魁祸首。

但她却又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那么欣赏的年轻人就这么被自己的丈夫活活地打死在这里。

最终还是那些跟在他们身后的训练有素的保镖反应了过来。他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那个已经打红了眼的白建明给死死地拉住了。

“董事长!董事长!冷静点!这里是医院!”

“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白建明像一头被困住了的愤怒的野兽依旧在疯狂地挣扎着咆哮着。

而许璀在失去了那唯一的攻击来源后。他那具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他缓缓地缓缓地沿着背后那冰冷的墙壁滑了下去。最终跌坐在了那冰冷的光洁的地砖上。

他的身上脸上嘴角全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但他那双空洞的死寂的黑色的眼眸却依旧死死地透过那冰冷的玻璃墙凝视着那个躺在里面的小小的身影。

仿佛那才是他在这冰冷的绝望的人世间唯一的光。

走廊里一片混乱。

白建明的怒吼林婉的哭泣保镖的劝阻……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曲充满了绝望和愤怒的悲歌。

许璀就那样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他身上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他的意识也开始渐渐地涣散。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坠入一个无边的黑暗的深渊。而那个躺在玻璃墙内小小的苍白的身影就是他在这片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一缕微弱的光。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被这片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

一个极其微弱的沙哑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天籁般的声音突然透过那厚重的冰冷的玻璃墙轻轻地飘了出来。

“……妈……爸……”

“……我没事……”

“……别……别打他……”

那声音很轻很虚弱像一片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羽毛。

但它却像一道最强大的最璀璨的神圣的光。瞬间就刺破了许璀心中那所有由绝望痛苦和自我毁灭所构筑的厚重的黑暗。

他那本已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了那颗早已被鲜血和疼痛折磨得麻木的头颅。他那双本已死寂的空洞的黑色的眼眸死死地望向了那扇冰冷的玻璃墙。

只见那个本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一动不动的小小的身影。

此刻竟然缓缓地睁开了她那双疲惫的却依旧清澈得像两片蔚蓝天空的眼睛。

她醒了。

她醒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最强大的电流瞬间就击中了他那颗本已濒临死亡的心脏!

“轰——!”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重新点亮了。

而走廊里的其他人也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籁之音给彻底地惊呆了。

白建明的怒吼戛然而止。林婉的哭泣也瞬间停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了那个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女孩。

“曦儿!曦儿你醒了!”

林婉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她不顾一切地挣脱了保镖的搀扶扑到了那扇冰冷的玻璃墙前用一种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的哭腔呼喊着自己女儿的名字。

白建明也同样停止了挣扎。

他那双布满了滔天怒火的赤红的眼睛死死地望着那个刚刚醒过来的女儿。

那眼神里有心疼有后怕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欣慰。

而许璀……他没有动。

他就那样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像一个傻瓜一样愣愣地望着那个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正用一种极其虚弱的却又充满了他所熟悉的那种傻气的担忧的眼神望着他的女孩。

他听到了。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她醒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喊疼。不是哭泣。不是指责他这个伤害了她的罪魁祸首。

而是……

“别打他。”

一股比刚才被白建明用尽全力殴打时还要强烈一百倍一千倍的巨大的酸楚和感动如同决堤的山洪瞬间就冲垮了他那最后的一道名为“坚强”的心理防线。

他缓缓地低下头。将自己那张布满了血污和狼狈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那冰冷的颤抖的手掌里。

然后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那么强大冷酷不可一世的男人。这个在刚才无论被如何殴打都不曾流下一滴眼泪的男人。

在这一刻竟然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的迷途的孩子一样在他的天使他的救世主面前发出了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带着无尽的委屈悔恨和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的低低的嚎啕。

经过了二十四小时的密切观察和医生们再三确认情况稳定后白曦终于从那间充满了冰冷仪器和消毒水味道的重症监护室转入了顶级的VIP单人病房。

而许璀这个顶着一张被揍得连他亲妈都快认不出来的猪头脸的“肇事者”也终于在白建明夫妇那充满了复杂无奈和“再敢靠近我女儿一步我就打断你第三条腿”的警告眼神中获得了一个可以近距离“照顾”他那可怜的“受害者”的宝贵机会。

他守在她的病床边寸步不离。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照顾着他那失而复得的神明。

他亲手为她擦拭身体。亲手为她梳理头发。亲手将那些由顶级营养师精心调配的流食一勺一勺地小心翼翼地喂进她那还有些苍白的小嘴里。

他的动作轻柔笨拙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珍视。

而白曦则像是彻底摸透了这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的脾性。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反而将她那属于“白家大小姐”的娇蛮任性和偶尔的口无遮拦给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享受着男人那无微不至的甚至是带着几分卑微的讨好般的照顾。

也享受着偶尔用几句能把他噎得半死的话来“调戏”一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魔王。

就像此刻。

当许璀再一次用棉签沾着温水仔仔细细地滋润着她那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而有些干裂的嘴唇时。

那个本是虚弱地闭着眼睛享受着“服务”的小丫头突然缓缓地睁开了她那双已经恢复了几分神采的蓝色的眼眸。

她看着男人那张青紫交错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一样的英俊的脸。和他那双因为紧张和担忧而布满了红血丝的深邃的黑眸。

唇角勾起一抹极其虚弱却又充满了无限的促狭和调侃的坏笑。

“我再tm不醒”

她的声音沙哑无力却又异常的清晰而又中气十足。

“……老娘就要给你这个鲨臂守活寡了。”

这句话像一道最响亮的惊雷。瞬间就将许璀那颗本是充满了愧疚心疼和紧张的脆弱的小心脏给劈得外焦里嫩风中凌乱。

鲨……鲨臂?守……守活寡?

他整个人都彻底地石化了。他那拿着棉签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正躺在病床上用一种极其虚弱的却又极其嚣张的眼神望着他的小祖宗。

他感觉自己那颗刚刚才被她从地狱里拯救回来的可怜的心脏在这一刻又一次被她亲手用一把最锋利的也最淬了毒的小刀子给捅了个透心凉。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想告诉她他不是“鲨臂”。想告诉她就算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守活寡”他会毫不犹豫地下去陪她。

但最后当他对上女孩那双写满了“怎么样我就是这么牛逼不服你来打我呀”的嚣张的蓝眼睛时。

他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充满了无尽的无奈和彻底的放弃了治疗的宠溺的长长的叹息。

他还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谁让他理亏呢。谁让他爱她呢。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棉签。

然后他伸出手用一种极其无奈却又极其温柔的姿态轻轻地刮了一下那个还在用眼神挑衅着他的小祖宗的挺翘的小鼻子。

“对。”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一个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可怜男人的深深的认命。

“我是鲨臂。”

“而且”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充满了一种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融化的深刻的爱意“……还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专属鲨臂。”

男人这番毫无底线近乎于“自暴自弃”的甜蜜的“自我认证”像一记最柔软却又最沉重的棉花拳。

瞬间就将白曦那本是充满了“嚣张气焰”的小心脏给打得彻底没了脾气。

她……她没话说了。她还能说什么?人家都已经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是“鲨臂”了。她要是再揪着不放那不就显得她很无理取闹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瞬间就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看着男人那张虽然肿得像猪头却依旧充满了无限的宠溺和认命的英俊的脸。

和他那双写满了“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就是鲨臂所以我的小祖宗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狗命吧”的深邃的黑眸。

她彻底地无语了。

她缓缓地转过头将视线投向了那个正坐在一旁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用一种充满了复杂无奈和“我女儿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又混蛋又傻逼的玩意儿”的眼神望着他们的林婉女士。

“妈……”

她的声音很轻很虚弱充满了一种看破红尘般的生无可恋。

“……完蛋了。”

“我是不是眼瞎了?”

“真的……找了个鲨臂。”

这句话像一道最精准的补刀。瞬间就将许璀那颗本就已经被打击得千疮百孔的脆弱的小心脏给彻底地扎了个透心凉。

他整个人都彻底地僵在了原地。他那刚刚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可怜的“甜蜜的认命”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击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个正在拼命地用自己那滑稽的可笑的表演来取悦他那高高在上的女王大人的可悲的小丑。

而一旁的林婉在听到自己女儿这番充满了“生无可恋”的吐槽后。她那削着苹果的手微微一顿。

她缓缓地抬起头用那双和白曦有七八分相似的美丽的却又充满了一个成熟女人的睿智和通透的眼眸静静地看了一眼那个正僵在原地一脸“生无可恋”的许璀。

又看了一眼那个正躺在床上一脸“我完蛋了”的自己的傻女儿。

然后她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无奈有心疼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过来人的了然。

她没有直接回答自己女儿的问题。也没有去评价那个把自己女儿害成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

她只是将手中那已经削好了皮的苹果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然后用牙签叉起其中最大也最红的一块递到了自己女儿的嘴边。

“傻孩子。”

她的声音温柔而又充满了一种足以安抚一切的力量。

“眼瞎不瞎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看着自己女儿那因为她这句话而微微一愣的蓝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不过”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那双美丽的眼眸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那个还僵在原地的“准女婿”,“……一个肯为你哭肯为你挨打肯为你放下所有身段和骄傲甚至肯心甘情愿承认自己是‘鲨臂’的男人……”

“……再‘瞎’”

“……也总比找一个只会用甜言蜜语来哄你却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找不到的‘聪明人’”

“……要强得多。”

“你说”她将那块香甜的苹果又向着自己女儿的嘴边送了送“……是这个理不是?”

林婉这番看似是在教育女儿实则却又处处透露着对“准女婿”的隐晦的维护和认可的话语像一道最温暖的也最出人意料的曙光。

瞬间就照亮了许璀那颗本是已经心如死灰生无可恋的脆弱的小心脏。

他那双本是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承受这一切”的茫然的黑眸在这一刻瞬间就重新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弱的小火苗。

丈母娘……这是……这是接受我了?

这个认知像一剂最强效的强心针。瞬间就让他那本是已经濒临死亡的可怜的心脏又重新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跳动。

但还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病床上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祖宗就又一次用她那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将他无情地打回了冰冷的地狱。

“不是?!”

白曦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她那双美丽的蓝色的眼眸。

她看着自己那正在用慈爱的眼神望着她的亲爱的母亲大人。

又看了看那个正因为自己母亲的话而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的罪魁祸首。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被“背叛”的愤怒和委屈瞬间就冲上了她的头顶。

“妈!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虚弱什么疼痛。

她猛地从床上坐直了身体用一种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控诉的语气指着那个正一脸“懵逼”的许璀对着自己的母亲大声地质问道。

“我都被他操住院了!”

这句话像一颗真正的原子弹。瞬间就将病房里那本是刚刚才缓和下来的诡异的和谐气氛给彻底地炸得灰飞烟灭寸草不生。

“……”

林婉那本是充满了睿智和了然的美丽的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瞬间就凝固了。她那拿着苹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许璀……他那颗刚刚才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丝跳动的可怜的小心脏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击穿了。

连带着他那刚刚才燃起了一丝希望的脆弱的小灵魂也一起被炸得魂飞魄散。

操……操住院?

他……他完了。他这辈子算是彻底地完了。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成了一片灰白的寂静的默片。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本就岌岌可危的“豪门女婿”的梦想彻底破碎的声音。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用一种近乎于赴死般的僵硬的姿态望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但周身的气场却已经从刚才的“暴怒的雄狮”升级成了“即将毁灭世界的哥斯拉”的未来的老丈人。

他看到白建明那双锐利的鹰隼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里不再有任何的愤怒和鄙夷。

只有一种最纯粹的最冰冷的最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杀气。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在白曦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落下之后就彻底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的、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充满了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许璀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离了身体。

他能看到的是林婉脸上那凝固的、混杂着震惊、尴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的表情。

他能看到的是白建明那双已经彻底被冰冷的、实质性的杀气所填满的、骇人的眼睛。

他也看到了那个刚刚才扔下了一枚核弹的“罪魁祸首”在短暂的、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的爆发后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她那张还带着病态苍白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似乎也被自己那不经大脑的“虎狼之词”给吓到了。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退缩也没有再用撒娇或者耍赖的方式来蒙混过关。

她缓缓地抬起手用一种充满了疲惫和决绝的姿态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仿佛再也不想看到眼前这由她一手造成的烂摊子。

然后她开了口。

声音不再有之前的娇蛮和任性。

也没有了那令人心碎的委屈和哭腔。

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疲惫的仿佛已经对所有的一切都彻底失望了的平静。

“许璀”

她又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每一次她这么叫他都像是在进行着一次最后的审判。

“……事不过三。”

“这是你第三次不经过我意愿强奸我了。”

“强奸”这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很轻却像两把最锋利的淬了毒的匕首。

一刀插在了许璀那颗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

另一刀则狠狠地扎在了旁边那两位为人父母的心头肉上。

“我想……”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却又充满了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我们都得冷静冷静。”

她放下捂着额头的手那双本是充满了各种生动情绪的蓝色的眼眸此刻却像两潭被冰封了的深不见底的湖水再也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看着他。用一种看着一个最最熟悉的陌生人的眼神。

“你回去。”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行不行?”

最后那三个字她问得很轻很客气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但那语气中所透露出的那种冰冷的不容拒绝的决绝却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怒吼都要来得更加伤人更加致命。

……

许璀感觉自己那颗刚刚才被重新点燃了希望的心脏在这一刻被彻底地熄灭了。连带着他那整个灰白色的世界也一起陷入了无边的永恒的黑暗。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掉了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那份名为“爱”的救赎。也输掉了他这辈子唯一的光。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做任何多余的挣扎。

他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那双再也倒映不出他身影的冰冷的蓝色的湖水。

许久许久。

他缓缓地扯了扯那早已麻木的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惨淡的笑容。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沙哑的破碎的声音轻轻地回答道:

“……好。”

说完他便像一具失去了所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般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没有再去看任何人。也没有再理会任何人。

他只是拖着那具早已被掏空了的沉重的躯壳。一步一步僵硬地如同一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般向着病房的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萧瑟孤寂充满了一种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哀悼的浓烈的绝望。

“咔哒。”

病房的门被轻轻地关上。那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最沉重的闸门将两个本是紧密相连的世界彻底地隔绝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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