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语乔的声音依旧虚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她看着周擎,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 周院长,谢谢你。”
周擎轻轻点头,像是在确认她的状况,也像是在回应这句道谢。
“这是我该做的。 不过,你需要好好休养。”
他的目光移向沙发,沈芷萱依旧蜷缩着睡得极浅,口罩遮住了脸,呼吸却带着疲惫后的平稳。
周擎刚要伸手去唤醒她,黎语乔却抬手挡住了动作。
“不用叫她了。”她声音轻缓却带着坚定,“她已经这么辛苦照顾我,让她多睡一会吧。”
周擎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赞许与理解。
“好,那我先走了。 任何不适,立刻通知我。”
“放心。”黎语乔微微颔首,目送他离开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房间里恢复了静谧,只剩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毯上的暖色光斑。
黎语乔缓缓起身,动作虽有些吃力,但神态间多了几分坚定。
她走进浴室,开始洗漱、打理自己,一切节奏平稳而不急不缓。
沙发那侧,沈芷萱依旧沉在浅眠中,口罩掩住了表情,只留下一缕被晨光映亮的发丝,静静随呼吸起伏。
中午时分,豪宅客厅里阳光正盛,琉璃吊灯折射出细碎的光影,映在大理石地面上。
黎语乔身着一袭剪裁合体、色泽奢华的套装,妆容精致到每一笔眼线都分明利落。
她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用银叉优雅地切着餐盘中的三文鱼沙拉,边用干脆果断的语气在电话那端下达指令。
“嗯,下午三点的会议提前到一点半,法务那边要先把合同过一遍…… 对,就按我昨天批的版本走,不要临时改动。”
她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压迫感,即使隔着电话,对方也应声连连。
餐桌旁摆着一杯刚榨好的果汁,清新的香气与她凌厉的气场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正当她举叉送入口中时,余光瞥见客厅入口方向有动静——
沈芷萱戴着医疗口罩,手里提着整齐收好的医疗包,正准备悄声离去。
黎语乔手上动作一顿,立刻将手机放到茶几上,直接结束通话,语调比刚才柔了几分——
“护士长!你醒啦?”
沈芷萱脚步微停,微微点头,声音因口罩而闷了些:“嗯……刚起来。”
“辛苦了……”黎语乔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真诚,随即站起身,语气中透着少有的温和,“我有准备你的午餐,吃完再走啊。”
沈芷萱略作犹豫,像是在衡量时间,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走到餐桌对面坐下。
两人隔着桌面,目光交会——黎语乔忽然愣了半秒,那种熟悉感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像是一段模糊的影子正要破开记忆的封口。
她微微倾身,试探地开口:“护士长……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沈芷萱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下一秒,她抬手摘下那层戴了好几天的医疗口罩,露出清晰的五官,唇角淡淡一抹笑——
“是啊。阿姨好。”
话音落下,空气像被瞬间抽走了声音。
黎语乔手中的叉子僵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张素来镇定自若的脸,第一次显现出明显的错愕——眼底的光影急速翻涌,思绪如同被猛地拉开的跑马灯,疯狂闪过五年前的画面。
——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黎家豪宅门口,冷白的庭灯照亮石砖地面。
沈芷萱双膝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面对厚重木门,膝盖渗着暗红。
父母站在几米外不敢上前,神情焦急却沉默。
阶梯上,黎语乔双手环胸俯视,神情冷漠;藤椅上,黎心妍端着果汁,眼中满是倨傲。
夜风拂过,她背脊依旧僵直,无声承受着这份屈辱。
而在高处的阶梯阴影里,黎语乔双手环胸,俯视着这一幕,神情冷漠如判官。
门边的藤椅上,黎心妍随意地坐着,双腿交叠,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眼神带着年少的倨傲与不屑。
夜风翻动着她的发丝,却吹不散沈芷萱脊背那份孤立无援的笔直——她没哭、没求饶,只是默默承受着这份羞辱。
——回到现在。
这几天,这位曾被她逼得在豪宅门口罚跪到膝盖破皮的女孩——如今的护士长——在她染疫高烧这几天天、意识恍惚的时候,亲手替她完成了最赤裸、最无法回避的照护。
零碎的病中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冰凉的毛巾从锁骨缓缓擦过乳尖时,她本能地颤了一下;
湿布贴过大腿内侧、臀缝与肛门周围的每一道肌肤,那种毫无防备的暴露感让她浑身烫得发红;
退烧塞剂滑入时的冰冷与药效蔓延的灼热,将羞耻感逼到极致……
而这双手,正是当年她命人罚跪的那双手。
所有的画面交错重叠,像一记闷雷在胸腔炸开。
黎语乔的呼吸紊乱,胸口急促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