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熨斗贴着白衬衫,嘶的一声。
我喜欢这个声音,像控制住某种皱褶。
第一次他说想娶我,我没笑。
世界上最容易获得的夸奖是“稳”,最稀缺的却不是“火”,而是被看见——被真正看见的人,知道你的火从哪里来。
我很早就明白,体制像一层层玻璃,干净,坚硬,手指按上去,会留下指纹。
不动声色的人走得远;但走得快的人,一定知道哪里有门缝。
有人愿意替我扶着门。
我让他们以为在推门,其实我在测门缝的宽度。
“你稳当,像个锚。”这话是我说的。
不是对他撒谎,是我对自己下的指令:家要稳。
他适合做岸。
我站在岸上时,能看清水纹,看清谁在拉网,谁把鱼放回去。
可一旦我下水,就很难再被任何人定义成“贤妻”。
我需要另一种名字。
火,影,或者其他。
人们说我“会混”。
他们没看见的,是我站在公文包和文件夹之间,训练自己把脸调成“中性”:不讨好,不拒绝,留白。
真正粗鲁的不是男人的手,而是他们在杯口留下的油光,那些句子里挤出来的恩赐口气。
我看见它们落在每个女人的肩背上,像灰。
拍不干净。
我恨吗?
不完全。
我更恨的是在厨房里听到的那种轻轻的叹气——他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那叹气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自己从来没成为过的那个人。
恨这种叹气,是因为它让我想起一个更老的声音:我母亲。
她年轻时也叹息,叹气把她的腮骨磨钝了。
她说“女儿,女人要靠自己”。
后来她是真的靠自己——靠自己的沉默,靠把疼痛咽下去。
我不想和她一样。
那晚他关掉声音看视频。
我也在屏幕之外看他。
灯光映在他瞳孔里的时候,我知道他会留下来。
我们各取所需,他要一个“不说破”的合法性,来观看他内心那头被禁锢的野兽;我要一个稳固的后台,来上演我对“门缝”的探索。
我们交换的不是肉,而是叙事权——一种将堕落命名为“真实”的权力。
有人问:你有没有挣扎?
我当然有。
尤其是涉及孩子的议题上,我不允许任何越界。
这是我告诉自己的底线,一条在心中反复描摹的红线。
你看我笑,但那笑里有铁丝。
我给她买白色的运动鞋,让她跑,让她离开任何“宴席”。
我知道外面有手伸过来,我就把门从里面反锁。
别人看不见我的挣扎,因为我的挣扎必须安静。
吵闹的挣扎很廉价。
“火不只是烧。“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火也会照明。照亮制度的粉尘,照亮男人们的自我神话,也照亮我自己的伤口。伤口看清了,才知道怎么缝,或者,怎么把它变成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