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一样的沉默。
我能听到的,只有陈姐因为震惊而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通过电流,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赤裸的身体感受着落地窗玻璃透进来的、深夜的凉意。
我的手腕上,那两道被手铐勒出的红痕,正在慢慢变成暗红色。
“……苏寒,”终于,陈姐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凌晨三点?你是不是喝酒了?还是……你又没按时吃药?”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压抑的恐慌。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想,我是不是疯了。
“我没喝酒,也没停药。我很清醒,陈姐。”我说。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说“明天下午帮我订一杯咖啡”一样。
“清醒?你清醒?那你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是什么鬼话?演唱会最后一首歌,要一套能一秒钟脱掉的衣服?苏寒,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站得太高了,想换个方式摔下来玩玩?”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起来。这是她情绪失控的前兆。
“我没开玩笑。”我打断了她。
“衣服要轻,材质要像丝绸一样,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扣子或者拉链,我需要它在我拉动某个机关的时候,能像水一样,瞬间从我身上滑下去。一点布料都不能剩下。”
我没有理会她的质问,只是自顾自地,补充着我对那件“道具”的细节要求。
我的冷静,似乎比歇斯底里更能刺激她。
“你……你……”电话那头的陈姐,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听到她粗重的喘气声。
“苏寒!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在几万人的演唱会上裸奔吗?你想让你的名字和‘变态’、‘疯子’这些词一起,挂在明天的头条上吗?你想毁了你自己吗?!”
她几乎是在咆哮了。
我沉默地听着。
等她吼完了,我才缓缓地开了口。
“陈姐,”我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冰冷的坚决,“你跟我十年了。你把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地带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我很感激你。”
“但是,你打造的这个‘苏寒’,是个假人。”
“她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个瓷娃娃。她不会哭,不会错,更不会有欲望。所有人都爱她,但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包括我自己。”
我顿了顿,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暧昧的红痕。
“现在,我想让她活过来。用我自己的方式。”
电话那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沉默持续了更久。
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
“……我不同意。”
陈姐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咆哮,只剩下一种冰冷彻骨的、疲惫的平静。
“苏寒,我是你的经纪人,我有权否决你任何可能损害公司和你个人形象的提议。这件事,没得商量。你现在立刻给我去睡觉,明天我会让心理医生过去一趟。”
“如果你不同意,”我说,“那我们就解约。”
“什么?”
“我说,解约。”我重复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违约金我会一分不少地赔给你。从明天起,苏寒这个人,跟你的公司,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我自己去联系场地,自己去找设计师,我自己来办这场演唱会。”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陈姐的声音在颤抖,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失望和恐惧的颤抖。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我看着窗外那片璀璨的灯火,轻轻地说,“陈姐,你拦不住我的。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像过去十年一样,站在我身边,帮我处理好所有麻烦,让我安安心心地,做完我想做的最后一件事。”
“要么,就站在我对面,看着我,把我们过去十年一起垒起来的这个城堡,一砖一瓦地,亲手推平。”
“你想选哪一个?”
我将最后的选择权,交给了她。
电话那头,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我能想象得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煞白如纸。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我的判决。
也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