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叹了口气,弯腰抬起尖刀,将它插进刀架,然后从袋内取出一本菜谱(书里还夹着主任写的一些有助于语昕恢复气血的菜名和做法),再将从主任家里拿来的各蔬菜和肉类统统倒进水池里……
……
终于做完了!
小天抹了一把汗,为了这一天,自己这些天没少在主任家里苦学,还特意请假,望着摆在菜板上的几样菜,压抑的心里总算有了些愉悦。
他解下围裙,一手端一盘菜,又夹了一盘,快步走进客厅。
客厅空荡荡的,语昕已不知去向。
小天忙把菜摆好,将汤端上,又舀好饭。
这二楼的好几个房间,都紧锁着门,小天挨个敲了好几遍,没人答应,不禁神情黯然。
靠着墙,想了一会儿,用尽力气喊道:“林语昕,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打我!但不能不吃饭!难道你不想美国的妈妈么!”
除了他的声音在楼内回响,仍然毫无动静,小天失望的往楼下走。
“我家的事不要你管!你给我出去!”突然靠楼梯口的那间卧室门“呼”的拉开,语昕双目尽赤,冲他怒吼。
“我现在马上就走。”在她的怒视下,小天不慌不忙的走到饭桌旁,仰头说道:“不过,我下午还会来,不止今天下午,明天,后天,大后天,我都会再来的,如果你想赶走我,等你恢复气力后再说吧。”
“你妄想!!语昕双手攀住扶梯,整个上身探出梯外,咬牙切齿的说,活像要吃人的猎豹。”
“妄想?谁知道呢!”小天故作轻松的一笑。
……
尽管小天已经出去了,语昕仍是怒火未消,望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心中委屈已极。
“混蛋!”她双手猛的往桌上一扫。
“啪!啪!……”碗碟坠地,碎片四溅,饭菜流了一地……
“呜……呜……呜……”语昕趴在桌上,大声的哭泣……
这天,小天进屋,见满屋子乱呀!喂,语昕!这玻璃怎么回事?怎么又被打碎了?小天一进屋,就发现地上铺满玻璃碎渣,于是惊异的说道。
语昕从楼上冷冷的俯望他,没有回答。
小天也不介怀,自个拿了扫帚和簸箕,开始打扫,嘴里还说个不停:“刚才我从医院那边过来的时候,看到通向贵宾楼的通路被封锁了,估计是哪位大人物去查体吧,结果有个人不识趣,硬要往里走,和土兵发生了争执,现在正闹着啦……”
语昕只觉心内烦燥不已,瞪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的:这几天他天天都来,做饭、打扫卫生、整理房间……就像是雇来的杂工。
不给他开门,他就自己开门进来,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钥匙;叫警连的战士来撵他,他又不知用什么方法将他们说服;用恶毒的语言骂他,他不但不生气,还开些玩笑;有时愤怒之下打他,他也不还手。
自己实在拿他毫无办法,反而受他折磨,早上不得不早起,不然他就拼命敲门。
不洗脸不梳头,他就在一旁不停的括噪。
世上怎么有这么无耻赖皮的人!
“小天经过院子的时候,发现一棵柳树上停着两只知了,好玩的是,它俩一大一小,又叠在一起……”小天继续说着废话,语昕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卧室,对于这种人,不理他是最好的办法!
她刚想把门关上,却凝住了:窗外站着一只喜鹊,正向屋内张望,似乎想从开着的窗户中跳进来,啄食放在桌上的食物。
然而发现语昕后。
迅速收回小脚,警觉的看着她。
语昕静静地看着它,忍不住伸出手,微微向鸟儿招手,嘴里“叽叽”的叫着,想告诉它:“别害怕,进来吃吧。”
喜鹊显然不了解这其中的含义,小脑袋一伸一缩,很是茫然。
“这样不行的,你应该出去。它才敢进来!”身后传来小天的声音。语昕猛然转身,小天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砰”的一声,她使劲将门摔上。
喜鹊吓得苍皇而逃……
……
语昕望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发了一阵呆,至到肚子咕咕乱叫时,才缓缓坐下,端起饭碗,挟起一块放进嘴里一咬,一股清香弥漫在唇齿间:他的厨艺提高了!
语昕抬头看了一眼挂钟。
正好是点半。
平时他都是9点就开始做饭,到2结束。
约花三个小时。
今天从始,到点半就结束了,仅用了一半的时间,可见他不仅仅已。
语昕看着那切得方方正正地藕块,忽然间感到了恐惧。
……那一天中午,她正准备再次将饭菜推翻在地,但长期受方便面折磨的肠胃终于未能抵制住饭香的诱惑,“就尝一下!”当时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谁知这一尝就一发而不可收拾。
下午,她不安的注视着小天的一举一动。
然而小天看到那一桌剩菜,平时唠唠叨叨的他却什么也没说,平静的将饭碗拿去冲洗干净。
从此,她开始吃饭。
尽管每次有些惶然……
“就算他再讨好,我也不会原谅他!”语昕将碗往桌上一磕,恨声说道。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语昕顿时慌张起来,她不想让小天看到她吃饭的情景。
“语昕,在吗?”门开了,走进一个人。
语昕松了口气,随即脸色沉下来:“主任伯伯!”心中仍在意主任随意调查自己的事,何况还有一件事要问他。
“在吃饭啦!”主任走过去,仔细看着这一桌饭菜,然后笑了:“这菜做得不错嘛!”
“嗯!”语昕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伯伯!”她竭力平静的说:“小天手中地钥匙是不是您给他的?”
主任好似没听见一般,目光始终注视着她的脸,然后欣慰的说道:“语昕,你胖了些!”
“伯伯!”语昕再也忍不住了:“如果是您让他来的,我希望您赶紧让他走,我不想再看到他!”最后这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语昕,你那个男朋友我已经替你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主任今天难得这么有涵养,没有发火。
“男朋友?”语昕一愣。
“我狠狠的给了小天一拳,打得他嘴都出血了,看来今后他再来不敢欺负你了。”主任颇得意的说,似乎认为自己宝刀未老。
“不是!他不是!……”语昕拼命摇头,发疯似的喊道。
主任认为事实就是如此,见她如此激动,还以为她俩之间矛盾太深,当下呵呵一笑:“语昕,小天这个孩子还是不错地。”
“伯伯,我求求您了,让他走吧。”语昕急得都快哭了,哀求的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主任望着她痛苦的表情,有些愕然,想了想,说道:“语昕,您妈给我来电了,她要叫你去美国,你们母女到时可以团聚了,你的签证也办好了。连飞机票都已经买好了,你就准备好去吧。不过小天这边……,今天看来问题不大了。”
妈……妈?!”语昕喃喃说道,突然间平静下来,瞬间游遍全身,让她有些情难自抑,“爸爸!妈妈……我要去美国了!我们可以团聚了,分开了这么多年,”面对父亲地遗像,她在心里动情说道。
就在她沉浸在这消息中时,主任悄悄的走出了公寓。可是语昕却不知如何跟讨厌鬼说,算了!想那么多弯弯干嘛,直说行了……可!
…………这天,
嗨,语昕,中午没睡午觉吗?很难得下午起来这么家伙一进大厅,就习惯性的说风凉话。
“流氓!”语昕骂一声,心中尽管愤怒,表情仍然冷漠。
“对了,你瞧我带来了什么!”他神秘兮兮的说道,转身将门关上,从塑料袋取出一个笼子放在地上,从中滚出一黑一白两个毛茸茸的东西,它们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发现这个新的住处是如此的宽阔,于是撒开四肢在大厅里蹦跳起来。
“兔子?!”语昕一愣,随即吼道:“谁让你把它们拿进来的,赶快扔出去!”
“这么可爱的东西,干嘛要扔出去!”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不以为然的说道:“我才不干这缺德事儿啦。要扔,你自己扔!”他说着,伸了个懒腰,向厨房走去:“做饭!做饭!到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语昕瞪着他的背影,气得直咬牙,却毫无办法。
“我就扔给你看!”她在心里恨声说道,快步从楼上下来。
兔子玩得正欢,突见有生人逼近,于是机警的缩成一团。
待语昕的手快要触及它们时,双腿猛力向后一蹬,像箭一样蹿了出去,即使大理石地板使它俩奔跑时常打滑,语昕仍无法抓住它们。
一会儿钻沙发,一会儿钻木柜,语昕本来就体力不济,很快就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
忽觉脚有些痒痒的,她低头一看,那只小白兔不知何时跑到她脚边,轻啃着她穿着的拖脚,白色的长毛来回摩擦着她脚背。
她迅速扑过来。
将它抓在手里,拎着它颈皮,准备站起身。
小白免四脚乱蹬,拼命挣扎。
“再乱动,我就立刻摔死你!”语昕恶声恶气的说,此刻在她眼中,这兔子简直就是小天地化身。
那兔子显然也意识到处境的不妙,立刻静止不动,那双有着黑眼圈的红眼睛,眨呀眨的。
可怜巴巴的望着她,粉红色的小鼻子快速的……起来,长长的胡须一翘一翘的,柔软的舌头伸出来,反舔着那对洁白地小门牙,两只前爪并在一起,慢慢的向上伸,挡住脸的下半部,似乎在作揖告饶。
瞧着小兔傻乎乎的样子,语昕忍不住笑了。她将兔子捧在手里,准备上楼去。
“兔子喜欢吃菜叶和萝卜。我买了不少,你没事就喂它们吧,注意别喂太饱哦!”厨房里传来小天的声音。
被人看破了秘密,语昕恼羞成怒,扬手就想将它掉下,可又不忍心,于是弯下腰,轻轻往前一抛。
小兔子就势打了几个滚,一蹦而起,躲到了沙发下……
又是另一天……,
语昕坐在屋里,却坚起双耳,倾听楼下的动静,直到防盗门发出“叭嗒”的声响,她才松了口气,随即又变得有点担心:那家伙没问题吧,慢吞吞地,她己经习惯每天王子的到来,而且还让自己做出气包,这阵子自己心软了许多。
想到这,她起身往阳台走去,刚走两步,又停住了:语昕啊语昕,干嘛要可怜那家伙,他是罪有应得!
两种念头在心中激烈的交战着,让她矛盾已极,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走了出去。
明亮的路灯驱走夜雾,将楼前的这条道路清晰的展现在她眼前: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走得这么快?!语昕吃惊的同时,隐隐有几分庆幸,她望着远处,发了一会儿呆,准备回屋。
“咳,咳……”楼下传来几声轻轻的咳嗽,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大着胆子,往楼下一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喂,你想吓死人啊,还赖在这里不走!”
“这里空气真好,我想休息一会儿再走,不会打扰到你的。”他仰起头,笑着说道。
语昕完全拿他没法,气呼呼的将门一摔,冲进卧室,“流氓!混蛋!”她大骂道,拿起枕头一阵乱打,待到筋疲力尽时,往柔软的床上一躺。
“怎么有这种厚脸皮的人!”她无奈的说道,脑海里全是小天的那张笑脸,怎么赶也赶不走。
突然,她猛的坐起身:不对,他说的全是假话,谁会这么晚傻乎乎的坐在别人楼下,仅仅是因为‘空气好’!
她轻轻的开了门,悄悄的走到阳台:小天还坐在台阶上,背靠着墙壁,壁灯照亮他略显苍白的脸的同时,引来无数的飞蛾、蚊虫,在他的头顶盘旋,他却毫不在意,压抑着咳嗽声,双眼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语昕静静的躺着,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尖厉的声音:“语昕,别忘了,他曾经对你造成的伤害,现在之所以献殷勤,是想骗取你的原谅,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你可不要被他所迷惑!”
“不对,小天是个好人!虽然曾经做过错事,但那是无意的,责任也不全在他。当时只要自己坚持拒绝,就不会发生了。现在他勇于改过,诚心的来帮助你,难道他每天努力的做好饭菜,打扫家务,这些都是假的?即使是假的,又有谁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还有那天晚上的事,难道你不感动吗?原谅他吧,语昕!”又一个声音柔和的说道。
就在语昕的内心在激烈的抗争时,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胸口上。
“小白,是你吗?”语昕无需细看,就知道是那只白色的兔子。小天说它们不会长大,可才过了一个星期,它们就能够轻松的跳上这沙发了。
它蹦跶了两下,就跑到了语昕的脸侧,伸出小舌头,迅速的舔着语昕的脖颈。
语昕抵不住丝丝的痒意,哈哈的笑起来。顺手将它抓在手中,它还张着小嘴,舔她的手指:“小白,你也饿了吗?”语昕怜爱的说道。
她放下它,站起身,望着大门,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向了厨房。
她无法忘记一个星期前,她因赌气而冲出房门,结果酷热的天气很快就让她晕倒在院子里。
是小天将她抱回的,虽然事后只字未提,语昕仍感到那是莫大的耻辱,身体没有完全康复,她是不敢再轻易出门了。
自从小天来了之后,厨房就很少进去过。
一方面是心理原因,另一方面一切东西都是他负责的,根本无需她做什么,地面、水台、锅灶、菜板……一切都收拾妥当,打扫得很清洁。
小天曾开玩笑的说,如果是用来检查这里的卫生,也挑不出毛病来,看来并不是虚语。
语昕拉开冰箱的门,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倒让她吃了一惊。
汤盒就放在显眼的第一格,她正准备取出它,“啪”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是一张折叠的纸,她将它展开:“语昕,很抱歉今天不能过来,因为你喜欢吃肉,我做了莲藕炖排骨,排骨已经炖得很烂,只需要加热一下就可以了,不用再加水,里面放了点中药,对你的身体有益,可千万别再扔了。另外,在冰箱第二格,我还做了……”
那张纸上写满了字,先做什么,再做什么,事无巨细交待很清楚,就像是即将出差的丈夫关怀独坐空闺的妻子那样温柔。
语昕将那张纸看了又看……良久,才骂道:“这个笨蛋,以为我是小孩子吗。”她将纸放进口袋,小心翼翼的端起汤盆,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