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牢房外离开,阴魂鬼母便与一袭黑衣的奉顺龙狭路相逢。
“谢义母出手相助,”奉顺龙抱拳,面具下半张脸波澜不惊,“今日擒下凌尘子与凭虚子,义母当居首功。义父那边……”
“义母?”鬼母嗤笑打断,枯瘦的手掌随意一挥,仿佛拂去尘埃。
她踱近两步,布满皱纹的手重重拍在奉顺龙肩头,力道沉得让他肩头微陷,“张鹿灵倾心的是那移星换斗宁天璇,可不是如今的锦衣卫统领辜鸿!”
闭上眼,她的脑海里不免闪过那个血腥的夜晚,宁府上下五十多条性命猝然而逝,奄奄一息的公公抓着自己的手悲痛哭诉:“天璇已为孽龙所惑,尽丧人性而入魔道,鹿灵……为爹除了这个不孝子,除了这个世间祸害!!!”
睁开眼,她错身而过,灰白长发无风自动,骤然间如万千毒蛇昂首吐信,根根倒竖暴起,在身后炸开一片森然如鬼域的灰白幕墙——
“回去告诉他!夫妻一场,我应承‘擒住凭虚子’之事已了,下回见面——”鬼母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啼血,字字淬毒——
“张鹿灵必杀辜鸿!!!”
奉顺龙僵立原地,望着那裹挟着滔天恨意与妖氛远去的背影,良久,面具下才泄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转身,身影没入浓密的林影,消失不见。
不多时,几名东瀛士兵堆着谄笑,拦在了鬼母前行的路上。
为首者躬身,语气极尽谦卑:“鬼母阁下神威!风间大人已在营中备下薄酒,一则恭贺阁下立此奇功,二则……为前些时日的怠慢之处,特向您赔罪,万望阁下赏光。”
“呵……”鬼母脚步未停,只以指节轻叩杖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身影如幽魂般飘向前方,将那谦卑的邀请甩在身后阴冷的空气中。
待到鬼母踏入风间顺营帐,只见宴席早已齐备,风间顺的几个心腹正襟危坐。满桌珍馐佳肴,觥筹虚位,独候她一人。
鬼母甫一落座,风间顺便领着众人起身,操着尚显生硬的中原话,恭敬举杯:“阴魂鬼母手段通神,谈笑间便擒下凌尘子与凭虚子两位高人,风间顺深感佩服!前些日多有猜忌怠慢,实属不该,羞愧难当。这第一杯,风间顺先敬阁下,聊表歉意!”说罢仰头饮尽。
众人紧随其后,杯酒入喉。
唯独鬼母,依旧端坐如山,两根枯指捏着酒杯,饶有兴致地晃动着杯中那浮着绿蚁的酒液,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半晌,她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将酒杯“嗒”一声轻放在案上。
“这便是东剑道军师的手段?”她浑浊的眼珠扫过席间众人,尤其在那些虽未离鞘却杀气隐隐的佩刀上停留片刻,“鸿门宴上刀兵环伺,头一杯酒便敢下药?真当老身这‘天下第一毒’的名号,是路边捡来的摆设不成?”
“这点微末伎俩,也配称军师?”鬼母将连日憋闷尽数吐出,语带刻毒,“搁在中原,十岁稚童的算计都比你高明百倍!!!”
话音未落,风间顺身后数名武士已霍然起身,手按刀柄,怒目而视。
风间顺本人却纹丝不动,只是那张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最后一丝虚伪的恭敬彻底褪去:“果然……鬼母手段高明,心智如妖。此等人物,若不能为我东剑道所用……”他缓缓站起,双手按上腰间双刀的刀柄,眼中寒光爆射,“必成心腹大患!”
“所以,”他猛地拔刀出鞘,双刃寒光乍现,直指鬼母,“风间顺只好将你们三人,一并献予神谷幽大人了!动手!”
“呛啷啷——”一片刺耳的拔刀声响彻营帐!
就在这刀光剑影、杀气沸腾的瞬间,鬼母依旧稳坐。
她宽大的袖袍微动,那条不起眼的小蛇悄然游出,缠绕在她枯瘦的手指上。
她伸出指尖,轻柔地抚摸着蛇头,仿佛在安抚一个玩物。
旋即,她缓缓转过头——
目光所及,并非刀光,而是一片诡异景象:方才还杀气腾腾的武士们,此刻竟如被抽去了脊骨,一个个面色涨红如猪肝,双目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声响,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扑倒在地!
风间顺本人也未能幸免,他拄着双刀勉强站立,额上青筋暴起,同样呼吸困难,憋得满脸紫红,难以置信地瞪着鬼母。
“不…不可能!!”风间顺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每说一字都像在拉风箱,“你…何时…下的毒?!!”
鬼母头也不抬,依旧逗弄着指尖的小蛇,声音沙哑平静:“我这小蛇儿啊,性子温顺,毒性也不烈,不过是让人在一炷香内,喘气儿变得格外费力些罢了。它最大的好处嘛……”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摇摇欲坠的风间顺,眼中是冰冷的戏谑,“便是‘咬人无痕’。”
“既不疼,也不痒,被它亲上一口,如同蚊蚋叮咬,神不知鬼不觉。待到毒发难挨,你们也猜不透根由何在。”鬼母枯指轻点,“方才诸位‘热情’敬酒之时,我这乖蛇儿,早已在诸位的腿脚之上,都留下了它的‘敬意’。”
言罢,鬼母终于缓缓起身,将小蛇收入袖中。
她环视着地上挣扎抽搐、形同废人的一众倭寇,声音淡漠如冰:“放心,老身今日不取尔等性命。只不过……”她目光投向帐外漆黑的夜色,“此地乃金鳞城外,尔等倭寇刚刚遭了凭虚子夜袭,元气大伤。今夜之后,诸位能否见到明日太阳,便全看你们的造化,看这天意……是否垂怜了。”
待到阴魂鬼母那令人胆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营帐内死寂的空气尚未流动片刻,帐帘便被无声地掀起。
一黑,一白。两位身姿绝世的“死神”,便这般突兀地映入了风间顺那因窒息和恐惧而圆瞪的眼中。
浣纱,一袭黑衣如墨,背负着那柄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剑“千机裂云”。
她冰冷的眸光扫过地上瘫软的倭寇,声音沉静如渊:“宫主所料无差。阴魂鬼母,手段毒辣不逊血寒宫,心中那份正邪之辨,亦非倭寇可染指。”言罢,她反手握住背后巨剑的剑柄,动作沉稳而充满力量感,缓缓将其解下。
沉重的剑锋划过空气,带起一丝低沉的风鸣。
赵明月,则是一身素白劲装,背负箭袋与白羽弓,俏生生立在浣纱身侧。
她脸上带着明媚纯净的笑容,眼神却清澈锐利,甜美的嗓音在死寂的营帐中响起:“哪位是东剑道的军师,风间顺?”声音依旧悦耳,却没了多余的起伏,如同在确认一个普通的名字。
话音未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忠诚。
那些喘不上气的倭寇们,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齐刷刷地抬起颤抖的右手,指尖不约而同地指向了瘫在中央、身着蓝衣的风间顺!
风间顺心中破口大骂这群软骨头,然而极度的恐惧和窒息的痛苦瞬间击溃了他的意志,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浸透了裤裆。
“呵,看来就是你了。”赵明月唇角的笑意加深,弯弯的眼睛里却没什么温度,“别担心,”她的声音依旧清甜,吐出的字句却清晰而冰冷,“今晚,你们谁也走不出这里。”
“铿!”浣纱闻言,手中“千机裂云”巨剑寒光一闪,当即就要斩落。
“浣师姐,稍等。”赵明月抬手虚拦,动作干脆利落。
她转向浣纱,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带着一丝探究的兴趣:“你的‘千机裂云’,能否借我一试?”
浣纱眼中了然,手腕一转,沉重的巨剑在她手中稳如磐石,剑柄利落地递向赵明月。赵明月伸出双手,稳稳接住这把比她身形还要宽厚的巨剑。
她没有多言,双手握剑,腰身一拧,巨剑便带着沉重的风声在帐内横扫而过!
随即单手一振,剑锋顺势斜撩!
“噗!”寒光乍现,一名离得最近的倭寇头颅滚落,热血喷溅在白色的营帐上。
“嗯…”赵明月掂了掂手中的巨剑,微微歪头,像是在评估一件新奇的武器,“重量比预想的轻些,只是重心有些特别。师姐这把剑,果然非同凡品。”她的点评冷静而直接,带着弓手对力感和平衡的敏锐。
“玩够了?”浣纱的声音清冷如旧,“宫主尚在师祖手中,刻不容缓。”她看着赵明月杀伐果断、举重若轻的姿态,心中暗赞:不愧是赵将军之女,沙场之气已深入骨髓,杀伐果决不下于我血寒宫人,难怪宫主……
“好了。”赵明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如淬寒冰。
她单手提剑,巨剑的锋刃在火光下流淌着冷芒,步伐轻捷地走向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风间顺。
“杂鱼清完,”她声音平静,手腕一翻,巨剑化作一道精准的死亡弧线,直取风间顺咽喉,“该去救师傅了。”
“师姐可有妙计,能抢回师傅?”
“有,”浣纱玩味地看向赵明月,手中却拽了根绑绳,在赵明月惊疑与恐惧的眼神中走近,“不过要师妹……做出点小小的牺牲……”
待到浣纱收拾好了风间顺的人头挂于腰间,一红一黄两枚信号弹随后由赵明月发出,在夜空中炸响。
群龙无首的倭寇随即乱作一团,眼睁睁看着潜藏的血寒宫人与金鳞守军从两边杀出,连负隅顽抗的勇气都没有,便只能任人宰割,或落荒而逃。
混乱之中,阴魂鬼母又至牢房,手中长仗轻点,敲烂锁头后,聆听着牢房内淫靡之声,尴尬地轻咳:
“该走了,凌尘子,要再行温存,等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做也不迟。”
牢房之内声音随之一滞,之后便听闻一阵绳索收紧的抽拉声与凭虚子的惨叫,之后,风卷残云般穿好衣物的凌尘子,手上便拎着折叠捆绑的凭虚子出了牢房。
凭虚子此时一身不挂,上身仍是紧紧为黑绳所绑,被凌尘子侵袭调教时松脱的绳扣皆已重新加固再度系紧,腿上则在折叠分腿捆绑的基础上把膝盖牵绳引上胸前,使双腿与胸部的绳索链接,绑做一团;瀑布般的黑色长发被挽成复杂的髻发与马尾,披散在凭虚子的肩头,下体两根木棒被黑绳打结固定。
凭虚子眼部再为纱巾所遮盖,背部牵一粗绳链接背心与腰部,便是凌尘子提拉凭虚子的把手。
“时间紧迫,”凌尘子左手轻抚凭虚子拉长的胸部,仍在刺激揉捏,“就应当寻一布袋或竹箱,把你这孽徒装入其中,等回到天山缥缈峰再取出来。”
“师……傅……”淫毒之下,内力被锁,凭虚子现在浑身被紧缚至极致,胯下两根机括木棒又在凌尘子调整下以最大强度旋转抽插震动,外加刚刚凌尘子的采补调教,即使未封口,凭虚子仍是难有气力说话。
“怎么?”凌尘子一声冷笑,眼中寒光更盛,“又想求饶了?指望着为师心软放你一马?痴心妄想!”
“凭虚子……已身陷莫大因果,犯下滔天罪业,”凭虚子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弟子…断不能累及天山清誉。所以…请师尊,忘了孽徒吧!”
“莫大因果?滔天罪业???”这石破天惊的话语,让凌尘子和一旁的阴魂鬼母都瞬间怔住了,心中疑窦丛生。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愣神间隙!
“咻——!”一个雪白的身影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猛地从近旁密林中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撞向凌尘子怀中!
变故陡生!
凌尘子下意识接住这团“东西”,只觉入手温软,竟是个被捆缚的人影。
与此同时,一道裹挟着凌厉劲风的黑影,以鬼魅般的速度从凌尘子身侧掠过,黑影的目标明确无比——正是她手中钳制的凭虚子。
凌尘子只觉手上一空,凭虚子已被那黑影夺走,黑影毫不停留,挟着凭虚子,如离弦之箭般向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
“浣纱!!”凌尘子瞬间暴怒,这独步天下的诡异步法,除了传闻中的血寒宫人宫主,还能有谁?!
她下意识就要追去,怀中的“白色物体”却剧烈地扭动挣扎起来,阻碍了她的动作。
凌尘子强压怒火低头一看,怀中竟是一个黑发白衣的少女。
少女被一道坚韧的黑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白布,一双湛蓝的大眼睛蓄满泪水,正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脚边,还散落着一把白色长弓和一个箭袋——显然是被浣纱信手丢过来的。
鬼母迅速上前,解开了少女嘴里的布团。少女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鬼母沉声问道:“姑娘,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小…小女子是金鳞城守将赵赫之女,赵明月。”少女声音带着哭腔,怯生生地垂眸,不敢直视凌尘子锐利的目光,“今日被那黑衣女剑客掳来……方才不知为何,她突然将我抛向您……求求二位女侠,帮我解开绳子,送我回金鳞城将军府,小女子…定有厚报!”
“撒谎!”凌尘子断然冷喝,挥手阻止了欲上前解绳的鬼母。
她非但不解,反而将赵明月转了个身,双手灵巧地在她身上几个关键节点用力一勒、一扣,原本的绳索瞬间收紧,捆缚得更具技巧性,让赵明月忍不住一阵娇吟,待到捆绑加固完毕,赵明月手腕在背后反剪高高吊起,胸部上下还被横过绳子勒紧,箍住躯干与手臂,动弹不得。
“浣纱行事,向来干净利落,岂会做这等多余复杂之举?”凌尘子目光如电,审视着赵明月,“你,必是她的同党!或者说……”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我那孽徒新收的‘好徒弟’?”
捆缚完毕,凌尘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语气森然:“正好。拿你去将军府,换赵赫绑了那孽徒送来,倒是一笔好买卖。”
赵明月闻言,身体猛地一僵。
脑海中瞬间闪过牢房内凌尘子对凭虚子颠鸾倒凤的画面,恐慌如潮水般涌来,脸颊却不受控制地飞起一抹异样的红晕,心中乱成一团麻,不知是惧是羞。
“够了!”鬼母再也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推开凌尘子,一边快速替赵明月解开绳索,一边没好气地数落:“看看你把人家小辈吓成什么样了?真当咱们是十恶不赦的绑匪了不成?”
“老妖婆!你还有脸说我?!”凌尘子怒不可遏,双手猛地抓住鬼母双肩,用力摇晃,“你的‘破镜重圆’呢?!你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呢?!现在呢?!人跑了!全完了!!!”她的声音充满了挫败与狂怒,仿佛要将鬼母摇散架。
……
月光如霜,洒落在一片幽静的竹林之中,竹影婆娑,万籁俱寂。
“此地,应当安全了。”浣纱将凭虚子轻轻放下,利落地解开她身上的绳索,随即取出一件准备好的红衣,细致地为她披上。
紧接着,浣纱掌心微凝,便要渡送内力。
“不必。”凭虚子闭目盘膝,声音虽弱却透着沉稳,“内力未损,只是被那两人联手种了道‘锁’,一个时辰后我自解开。容我调息片刻,随后便回城。”
“是。”浣纱应声,静立一旁,宛如一尊守护的黑色石像。
短暂的沉默后,凭虚子缓缓睁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问道:“你如何说动明月那丫头,去做那‘暗器’的?”
“她说,愿为宫主效力。”浣纱的回答依旧简洁有力。
“嗯。”凭虚子满意颔首,心中对赵明月的赞许又添几分。却听浣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郑重:
“宫主。”
“嗯?”凭虚子抬眼望去。
浣纱的目光穿透竹影,落在凭虚子身上,一字一句,清晰如金石交击:“浣纱此生,只认你一人,为血寒宫主。”
竹林间的寂静仿佛被这句话无限拉长,更显幽深。
凭虚子凝视着眼前这沉默坚毅的黑衣女子,良久,才轻轻一叹,声音带着感慨与洞察:“不愧是你,浣纱。随我最久,也最知我心。此行金鳞的真正目的,终究瞒不过你。”她顿了顿,目光深邃:“世人皆道你冷心冷情,却不知你才是血寒宫中,心思最重、最怕失去的那一个。若非我执意要走这趟浑水,这宫主之位……本该由你执掌。”
“浣纱说过,”浣纱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生,只认你一人为宫主。”
坚定的誓言在竹林中回荡,带来又一次深沉的静默。
然而,这份寂静,被一阵突兀而清脆的铃音骤然打破。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由远及近,在静谧的竹林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不祥的韵律。
凭虚子与浣纱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月光下,一股浓稠如实质的冰冷杀意,正随着铃声的源头,缓缓弥漫开来。
杀意的主人,踏着铃声,步步逼近。
那是一位身姿曼妙的黑发少女。
她背后的长发半束成利落的短马尾,半如墨瀑般披散,额前是齐整的姬发式刘海。
一袭以粉为主、缀满白色樱花的和服松垮地披在身上,香肩半露,透着一丝慵懒的妖异。
腰间,一条宽大粗长的粉白注连绳紧紧束住和服,在背后打成一个巨大而醒目的蝴蝶结。
双足包裹在纯白足袋中,踩着一双木屐,左脚踝上系着的绳圈,正随着她的步伐发出那催命的铃响。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腰后斜跨的那柄武器——一柄长度惊人、足有七尺(注:约两米半),形如新月的野太刀。
“一袭红衣,墨发如瀑,额前霜痕……”少女空灵的声音响起,目光落在凭虚子身上,如同月下寒泉,“想必阁下便是魔门妖女,凭虚子。”她的视线随即转向浣纱,尤其是在浣纱腰间那个尚沾染着暗红血迹的包裹上停留了一瞬,声音依旧平稳:“那么这位……腰间悬着‘礼物’的,想必就是血寒宫人宫主,‘天下第二剑’浣纱了?”
“你是何人?”浣纱不知何时已悄然背对凭虚子,一面轻纱复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她心中早已有所猜测,但仍冷声发问。
“小女子乃东剑道流主,神谷家当主——神谷幽。”少女微微颔首,自报家门。
“神谷幽!”凭虚子心中剧震,“鬼母分明说她三日之后才到!是情报有误,还是她……竟不惜脱离大军,提前孤身赶至?!”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
浣纱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死死锁定神谷幽。
只见对方优雅地解下背后的长鞘,将那柄形如新月的野太刀横于身前,缓缓拔刀出鞘。
刀身狭长,如一道银白细线,但在月光下,竟隐隐流转着一层妖异的绯红光泽。
刀柄尾部,一小巧香囊坠于其上,随拔刀动作缓缓摇动,散发着奇异的清香。
“昔日,我座下五徒,两死三擒;而后逃跑将军桥下岁三,亦折于尔等之手。”神谷幽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今日,我心有所感,星夜兼程而来,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东剑道军师风间顺,也殁于你手。”
她缓缓抬起眼眸,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好一个血寒宫!手段之狠绝,竟比那金鳞城中的赵赫,还要险恶十分!”
“不过……”神谷幽话音一转,周身那弥漫的杀意竟如潮水般骤然收敛,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
她手腕微动,太刀完全出鞘,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若能擒下二位,以二位宫主为质,徐徐图之,将整个血寒宫纳入我东剑道麾下……”她嘴角勾起一抹绝美却危险的弧度,“那这一切代价,便也值得了。”
刀鞘被她随手轻掷于地。完全出鞘的野太刀,宛若一道来自幽冥的狭长银线,那层妖异的绯红光芒在月光下更加清晰,仿佛饮血而生。
“宫主请先行。”浣纱的声音沉静如水,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巨剑“千机裂云”已然出鞘,厚重的剑身横亘身前,散发出山岳般的沉稳气势,牢牢挡在凭虚子与神谷幽之间。
凭虚子心中焦急万分:“不可!你不可与她……”话刚出口,她敏锐地察觉到浣纱周身竟无半分针对神谷幽的杀意,只有纯粹的守护之志。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强行压下劝阻,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与无奈:“那你……多加小心。”说罢,她强提真气,身形如一道红影,迅速没入竹林深处。
眼见凭虚子远去,神谷幽秀眉微蹙。
她预感无误,凭虚子果然状态有异,此刻正是擒杀她的绝佳时机——然而,挡在面前的“天下第二剑”……绝非易与之辈。
“呵…”神谷幽发出一声轻笑,似在说服自己,又似在玩味这局面。
她举起手中那柄妖异的野太刀“绯吹雪”,狭长锋锐的刀尖直指浣纱面门,声音带着一丝挑衅:“无妨,无非次序先后。先擒了你,我一样……不亏。”
浣纱面纱之下,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左手闪电般探向腰间,一把抓住那个染血的包裹,看也不看,猛地向空中一抛!
包裹在空中散开,风间顺那颗凝固着绝望与恐惧的头颅翻滚着出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就在头颅升至最高点,那双无神的眼睛仿佛正对上神谷幽视线的刹那——
浣纱动了!
“千机裂云”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雷霆,带着沛然莫御的巨力,精准无比地凌空劈下!。
“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风间顺的头颅在空中被一分为二,污血与脑浆四溅!
“你——!!!”神谷幽空灵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张绝美的脸庞瞬间因狂怒而扭曲。
她握刀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妖刀“绯吹雪”上的绯红光芒骤然暴涨,仿佛呼应着主人的无边怒火,“竟敢……如此亵渎我东剑道武士的遗骸?!”
“好!很好!”神谷幽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淬着刻骨的杀意,“待我将你擒下,定叫你尝遍世间极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竹林间的杀意,瞬间沸腾!
神谷幽率先出手,手中野太刀直奔浣纱胸膛而去,朴实无华的长刺,却暗藏后继无穷变招之可能,更在忍者迅捷步法加持下快如闪电;然而浣纱剑招后发而先至,面对来袭的刺击,只做了简单却有力的反击——
斩!
巨剑横过,如轻风拂面,力却有千斤,在野太刀直逼而来之际,精准地横砍在刀身前段,巨力猛击之下神谷幽手中刀已被击偏,无法自如变招之时,浣纱已挺巨剑前冲而来!
攻守之势,顷刻逆转!
暗处,凌尘子、阴魂鬼母、赵明月正掩在竹林阴影中,静静观察着此战。
三人本欲追上凭虚子,但追踪到达时,只余浣纱与神谷幽还在此地,刀剑相向。
索性,两位绝世高手陪着将军之女,放弃已不可能的追踪,一起看着浣纱与神谷幽两位剑者的对决。
“明月,你务必记住这一战的每个细节,此二人虽非绝世高手,但她们的战斗,对此时的你而言,价值非同一般”望着已在激战的两人,凌尘子轻声,提醒着自己的徒孙,“神谷幽是东瀛忍者与武士完美的结合体,而浣纱作为青莲御风步的高手,配上鸣星剑翼亲手调教出来的剑术,实际同样非比寻常”
“两人实力,正在伯仲之间!”
赵明月默默听着并与应答,她目力极佳,竹林月夜看两人动作不是难事,但,两人剑招太快,快到她不得不全神贯注,生怕错漏一个细节——无论神谷幽的野太刀东瀛剑法,还是浣纱令人意想不到“飘逸轻盈”的巨剑剑术,均是她平生第一次见!
“等等,你说什么!”阴魂鬼母小声惊讶,“她的剑术,是剑疯子教的?”
“我去过天悬剑门寻含英,从凌雪霏口中亲口得知——”凌尘子轻声回答,“是浣纱在她手下硬撑二十回合,受她‘幻剑’指点,得她剑招,她才满意地放过了她和含英——若不是她相救,英儿现在恐怕还捆在剑尊的床榻上,也是咎由自取”
“嗯?………”赵明月似是听到什么惊人消息,从剑诀中回过神,脸色有些许阴沉,“师傅到底有多少风流债?”
“魔门是因血寒宫,但妖女之称,可是她下山后胡作非为而来…我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妙龄女子遭她毒手,或者……对她施以毒手。”凌尘子莞尔一笑,却又转瞬恢复冷清,“先专心她们的战斗。”
竹林之中,二十息过去,两位剑客相斗已过百招,百招之内,神谷幽每每发难进攻均被浣纱破解,再以迅捷缥缈之剑法反制,倒逼自己腾挪闪转,重整态势再攻。
虽落下风,但浣纱进攻亦一次不能得手,两人实力确实在伯仲之间。
浣纱眉头微皱,神谷幽却露出兴奋的笑容——
逼命的快感!水平相当的剑客!自从自己成为东剑道流主独步东瀛以来,有多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对决了?
“幻剑!”神谷幽连跳三步,拉开与浣纱的距离,“你的剑招……剑术师从鸣星剑翼凌雪霏???”
竹林之中,不止浣纱,赵明月三人亦对神谷幽吐出这个名字感到震惊。神谷幽却在此时轻抚刀身,作出回应:
“海珠城野外,神谷幽有幸得见中原剑仙,与她交手,三招之内我招式尽被破解,我遂行拖延,使她身陷重围中,她却主动受缚,到我营帐‘逍遥’了三天后扬长而去。”
神谷幽轻咬嘴唇,似在回味:“不过嘛,比起剑术,神谷幽记得更深的,还是凌道长作为一名女子的味道——她虽败我,却为我所擒,仙风道骨之人,被紧缚床榻之上婉转哀鸣沉沦欲海,神谷幽可记得明白。”
“所以,你的味道,又会如何?”
话音刚落,两枚手里剑、两枚苦无,自神谷幽衣袖中射出,先后直扑浣纱!
浣纱面色一沉,巨剑两击打飞暗器后,一根链接铁索的钩镰却从神谷幽左手衣袖钻出缠了上来,牢牢锁住巨剑剑身同时,钩镰刀身钩入锁链环节,竟成一锁!
“神谷幽并非仅是剑客武士,亦是日本忍者大师!”
“束手就擒吧,天下第二剑!”
神谷幽已携刀欺身而来,危急关头,浣纱闭眼沉声,双手紧握剑柄,感受着巨剑微鸣,再徐徐睁开了眼。
“还——君——明——珠。”
浣纱手中巨剑舞动,竟在被锁链所缠之际主动铰缠起了锁链,劲力传至神谷幽左臂,逼她停下攻势同时,浣纱回转周身,将手中巨剑向神谷幽猛地挥去——
缠绕其上的锁链不堪重负,被一剑甩飞,锁链所成链球径向神谷幽飞回!
神谷幽连忙挥舞手中锁链,欲甩动链球,但锁链上所有浣纱劲力未消,神谷幽只得以野太刀猛斩锁链停下其退势。
也就在这双手受制之刻,青莲御风步一出,浣纱已化作黑风,至神谷幽身侧一剑斩落!
“好,神谷幽聪明反被聪明误!”赵明月眼见浣纱即将得手,暗自赞叹,但——
浣纱一剑斩落,神谷幽身形却一闪,原地只剩一短小木桩,随巨剑斩击一击两段。
“替身术!”浣纱眉头紧皱,随后向背后一斩,正斩在欲行偷袭的神谷幽身上,却又是斩落一木桩。
“哈哈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容伴着神谷幽催命的铃铛声,于竹林中四面八方响起,在浣纱警戒之中,共计四个神谷幽缓缓从竹林中走出,以不同姿势举野太刀指向自己!
“替身术与分身术……”赵明月咬牙切齿,“这已不是剑者对决的范畴,神谷幽以此伎俩相逼,浣师姐处境不妙……”
她正欲张弓搭箭,凌尘子却出手制止,三人目光中,浣纱再次闭起双眼,倒持巨剑,额头轻触剑柄尾端——
“任君飘渺。”
伴随着一声嘹亮、掩盖了所有笑声铃声的清脆剑鸣,浣纱立刻举剑,从右侧冲出,身影与一个“神谷幽”重合穿插而过,奔入竹林深处中。
六声金铁交击后,粉色的身影且战且退,被黑衣女剑客硬生生逼回了战场中央!
“与凌道长手段,如出一辙。”
神谷幽面色阴沉,脸上已写满不耐,不仅为招式被破,更为——
“你的剑有所保留,即使掩盖了面容,但剑不会说谎——”
“为什么?”
“因为不尽兴……”浣纱面纱下露出一丝冷笑,“堂堂东剑道流主,剑术就只有如此程度吗?”
“哈,居于下风还有这般心思?”神谷幽嘴角轻笑,虽然场面不好看,但两人心知肚明,刚刚的交手实为浣纱消耗更大,此次交锋虽是神谷幽被逼出,但这最后一次剑击,浣纱气力,已是不如之前,“那神谷幽——便用这招,让你闭嘴!”
她再度退身,手中摆出与最开始的刺击架势别无二致的姿态,身上气质却凛然不同——
“神谷流奥义·月读!!!”
神谷幽动了。淡粉色的和服衣袖如云般轻拂,足尖在地面划出极细微的圆弧,身形似被月华托起,向前“滑”出半步。
七尺“绯吹雪”在她掌中仿佛失去重量,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缠绕着妖异红芒的银色雷霆!
刀光不再是直线,而是被无形巨力扭曲、绞动,瞬间形成一道疯狂旋转、螺旋突进的恐怖银红轮盘!
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刺穿耳膜的尖啸,千万声重叠,如同地狱幽魂为父仇而泣的哀嚎,汇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直径数尺、由高速旋转的妖刀与纯粹毁灭意志构成的“复仇之轮”!
刀身上那层妖异的红光在高速旋转中拖曳成环,更添诡谲!
周遭的月光仿佛被这“月读”疯狂吸附、扭曲、增幅。
“绯吹雪”本身已模糊,只剩下那道吞噬一切、缠绕红芒的毁灭光轮,带着碾碎复仇路上一切绊脚石的霸道意志,直贯浣纱中门!
其速之疾,其势之广,其角之刁,完全超越了巨剑挥舞的物理极限!
浣纱瞳孔骤然缩如针尖!扑面而来的,神谷幽倾注了所有的必杀一击!
浣纱全身肌肉贲张如虬龙,将翻江倒海的情绪压入剑中,却在力量爆发的巅峰,手腕以肉眼难辨的幅度极其精妙地一偏,卸去了三成后续的刚猛劲力!
“千机裂云”巨剑被撼山之力由下至上狂猛撩起,气势惊天动地,剑身上玄奥纹路似乎隐隐流转,但剑脊迎击的角度,却微妙地预留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缝隙!
“铛——轰!!!”
震耳欲聋的金属爆鸣如九天惊雷炸裂!
火星如同火山喷发般猛烈迸溅,瞬间照亮了竹林空地——神谷幽冰冷如霜,粉紫色的瞳孔燃烧着纯粹杀意的眼眸,浣纱面纱之上,却是难以理解的复杂眼神。
“千机裂云”宽厚如墙的剑脊,千钧一发间狠狠撞上“月读”螺旋光轮的最前端!
沛然莫御的巨力沿着巨剑传来,神谷灵双臂剧震如遭山崩,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皮革——这痛楚真实!
“千机裂云”厚重无比的剑身发出低沉的、仿佛岩石开裂般的呻吟,剧烈颤抖!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神谷幽剑中那股不死不休的复仇意志,冰冷刺骨。
“月读”的恐怖獠牙,在神谷灵刻意预留的防御缝隙前,找到了完美的突破口!
高速旋转的刀势非但未因巨剑阻挡而溃散,那妖异的红光反而在碰撞的刹那骤然一盛!
刀势如活物般猛地一“拧”!
野太刀“绯吹雪”那修长锋锐、缠绕红芒的刀尖,借着旋转的离心力与碰撞产生的微妙偏移,精准地捕捉到了那预留的、几乎不存在的微小缝隙,以超越常理的刁钻角度,骤然刺出!
化作一道致命的、闪烁着妖异红光的银线!
直指她的左肩!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血肉被锐器贯穿的闷响,清晰地压过了金属的悲鸣。
时间仿佛凝固。
“绯吹雪”那冰冷修长、缠绕着妖异红芒的刀尖,已然深深没入浣纱的左肩!
位置精准狠辣,正是肩胛骨与锁骨之间,肌肉最薄、神经最密之处!
钻心蚀骨的剧痛瞬间爆发,殷红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落在神谷幽淡粉色的和服下摆,晕开刺目的红梅。
鲜血更顺着银亮却染着妖红的刀身蜿蜒流淌,在清冷的月光下勾勒出凄厉而妖艳的轨迹。
她脸上的薄纱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面纱下的嘴角却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混杂着痛楚与了然的笑意——
只有赵明月,在此月夜凭视力,精准地捕捉到了面纱起伏瞬间,那抹难以理解的笑容。
浣纱身体猛地一僵,如被万载玄冰冻结。
剧痛让她眼前骤然一黑,沉重的“千机裂云”几乎脱手坠地!
脸上血色尽褪如纸,豆大的冷汗自额角滚落,紧咬的牙关渗出刺目的血丝,浸湿了遮掩面容的薄纱。
她顺势单膝重重跪地,巨剑“千机裂云”的剑尖深深刺入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姿态狼狈,却完美掩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与收获。
神谷幽保持着突刺的姿态,眼神依旧深邃冰冷,燃烧着快感,仿佛刺穿的只是一个阻路的顽石。
她的手臂稳如铸就的钢铁,刺入对手身体的“绯吹雪”传来的温热血肉触感,未能撼动她分毫。
她淡粉色的衣袖在夜风中微动,静静地看着面纱女子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的身体,看着自己心爱的妖刀上滴落的、象征扫清障碍的鲜血,以及刀柄尾部那绣着“德隆”二字的香囊——为父复仇的圣物。
月光下,长刀贯肩,血染粉衣。
神谷幽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动作优雅而精准,带着复仇者的冷酷。
那刺入血肉的妖刀“绯吹雪”,竟如灵蛇归穴般,悄无声息地从对方肩头的创口中抽离。
刀身带出一溜血珠,在月光与妖异红光的映照下划出一道凄美而诡谲的弧线。
最终,“绯吹雪”稳稳归位,斜指地面,刀尖的鲜血混合着那层妖异的红光,滴滴坠落,在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暗红近黑的印记。
神谷幽的目光,终于从染血的刀尖抬起,落在了因剧痛而单膝跪地、仅凭“千机裂云”强撑着不倒下的浣纱身上。
那层染血的薄纱,在她眼中不过是败者的遮羞布。
她微微扬起下颌,清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棱,清晰地响彻寂静的竹林:
“天下第二剑,”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对方肩头汩汩涌血的伤口和那柄垂落的巨剑,语气中淬满了对“阻碍者”的极致轻蔑,“不过如此。”
神谷幽走近浣纱,染血的刀尖如灵巧的手指,轻佻地挑起浣纱的下巴尖:
“你败了,就让我看看,这面纱下,我的俘虏有着怎样的绝世容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嗤!嗤!”
三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三道迅若流星的白色箭影,毫无征兆地从道场庭院的暗影竹林深处激射而出!
箭矢角度刁钻至极,并非直取神谷幽,而是精准地封锁了她追击、格挡以及再次下杀手的三个关键方位——一支射向她持刀的右臂肩胛,一支射向她立足未稳的左足前方地面,最后一支,更是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射她与浣纱之间那不足三尺的空隙!
箭簇之上,寒光凛冽!
神谷幽瞳孔骤然收缩!
这突袭来得太快、太准!
她追击凭虚子、施展“月读”、再压制浣纱,气力已有消耗,此刻心神又全在眼前猎物之上,面对这封死所有角度的连环箭,她不得不退!
“哼!”一声带着惊怒的冷哼,神谷幽腰肢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向后急折,足尖猛点地面,整个人如同被无形之线拉扯,瞬间向后飘退丈余!
“绯吹雪”划出一道凄艳的红弧,格开了射向肩胛的致命一箭,箭矢擦着刀身迸出刺目火花!
射向地面的箭矢深深没入地中,尘土飞溅,而那支射入两人之间的箭矢,则“哆”地一声钉在浣纱身侧的地面上,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暗处,一名身着素白劲装的少女身影一闪而逝,如同月下精灵,正是赵赫之女——赵明月!她手中强弓弓弦犹自嗡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为浣纱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剧痛与失血让她视线模糊,但她强提最后一口真气,左手猛地一拍地面,借力拔起沉重的“千机裂云”,同时右臂不顾左肩撕裂般的剧痛,闪电般探出!
青莲御风步,再出。
赵明月一击得手,正欲再次搭箭,眼前黑影一闪,浣纱已如鬼魅般掠至她身侧!
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揽住赵明月的腰肢!
“走!”一声压抑着痛楚的低喝在赵明月耳边响起。
浣纱甚至来不及看神谷幽一眼,抱着赵明月,将“千机裂云”当作支撑和平衡的巨杖,足下发力,身影如受伤却依旧矫健的猎豹,几个起落便没入另一侧的黑暗之中,只留下地上一串触目惊心的血点。
神谷幽稳住身形,妖刀“绯吹雪”横于身前,刀身上的红光吞吐不定,警惕地锁定着箭矢射来的方向。
然而,竹林深处已再无动静,只有夜风吹拂竹叶的沙沙声。
浣纱和那白衣少女的气息也迅速远去,消失在感知范围。
强敌已退,威胁暂消。
竹林之中,瞬间只剩下神谷幽一人。
月光下,她依旧保持着持刀警戒的姿态,淡粉色的和服下摆,沾染的鲜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寂静之中,她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晃。
“呼……哧……”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从骨髓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压抑颤抖的喘息声,终于从她紧抿的唇缝间漏出。
她持刀的右臂,那稳如磐石的手臂,此刻竟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力竭后的颤抖。
额角,一滴细小的汗珠,无声地滑过她冰冷苍白的脸颊,没入衣领。
她赢了。她击退了阻碍,扫清了眼前的障碍——至少暂时。
为父复仇之路仍在脚下。
但……
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厌恶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她的心头。
不是对赵明月偷袭的愤怒,也不是对浣纱逃脱的不甘。
而是……对刚才与浣纱交手的整个过程,尤其是最后那挑开对方下巴::的瞬间,产生了一种源自本能、无法抑制的厌恶!
那厌恶感来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清晰!
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极其令人作呕的东西。
是对方眼中那复杂难明的眼神?
是刀尖挑起下巴时,隔着薄纱感受到的、那属于生命本身的温热与脆弱?
还是……更深层的、被复仇烈焰强行压制在血脉深处的某种悸动?
神谷幽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这荒谬的感觉甩出脑海。
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眼神重新凝聚起冰冷的杀意与复仇的执念。
她低头,看了一眼刀柄尾部那绣着“德隆”的香囊,幽香混合着血腥气,钻入鼻端。
“父亲……”她无声地默念,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驱散那该死的厌恶感。
然而,那丝如同跗骨之蛆的厌恶,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被高强度战斗与复仇意志透支后的疲惫感,却如同冰冷的潮水,在她独自一人时,无声地漫延开来。
她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浣纱和赵明月消失的方向,以及地上那串刺目的血迹。
没有追击,只是将“绯吹雪”缓缓归入特制的长鞘,那妖异的红光渐渐隐没。
她足踏木屐,身影融入月光与竹影,向着远处逃遁而去,步伐依旧稳定,但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与……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疲惫与迷茫。
复仇的枷锁,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沉重。
待到神谷幽亦离去,阴魂鬼母与凌尘子才从阴影中现身。
“老妖婆,你怎么看?”
“神谷幽步法剑法均在浣纱之下,但浣纱气力消耗更大,”阴魂鬼母随意点评着:“气力不及之时硬撼对手极招,不智。”
“若换巨剑为凌雪霏双剑或一长剑,亦或者凭步法躲闪那一击,今夜胜者,都将是浣纱。”
凌尘子颔首,微微思考片刻,掏出一枚玉佩交给阴魂鬼母:
“烦请‘张道长’回金鳞城将此物交给钿心客栈我那两个徒儿,告诉她们接下来几日密切关切金鳞城动态、省着点花盘缠,为师在海珠城有要事。”
“海珠城?”阴魂鬼母收下玉佩,“你要寻那剑疯子???”
“正是。”
“鸣星剑翼被你徒儿凭虚子碎了剑心、断了飞剑求道之路!”阴魂鬼母急切道,“你寻她?以你能为断不是‘天下第一剑’对手——老妖婆想不出来你们不动手,也想不出你打赢她的画面。”
“我能怎么办,”凌尘子叹口气,“英儿自言犯下滔天大罪,又收了金鳞城守将之女为徒传她三莲绝技——我不能不救她。”
“诶…那,”阴魂鬼母转身渐行渐远,“老妖婆便回中原寻酒蒙子过来,咱们先就此别过。”
“嗯。”
金鳞城郊外,一处无旁人知晓的地下通道中,神谷幽信步前行,心中满是新奇,在她身前,奉顺龙正缓缓前进。
“不愧是奉先生,金鳞城外能有此藏身地点……”
“哈,陋室而已,”奉顺龙面不改色,“只是委屈流主在此地等待大军来到。”
“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神谷幽莞尔一笑,“神谷幽作为忍者,更为艰苦之地都淡然处之,此处隐蔽,可避金鳞城与血寒宫耳目,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嗯,那就好。”
……
“快来人,快来人!!!”
此刻的金鳞城将军府上,原本抱着赵明月的浣纱已是倒在她身旁,面无血色,肩膀血流不止,赵明月急呼府上人前来医治,海玲珑与忆尘亦闻声赶到。
“怎么会?”海玲珑一改往日轻佻,面色焦急,“这是那神谷幽所伤?”
“是,”赵明月干脆回答,见府上军医带众人扶走浣纱,忙嘱托道:“神谷幽阴险狡诈,刀伤之上可能有毒!望大夫小心医治!”
等到周围只剩自己跟海玲珑、忆尘后,赵明月才稍微平静,向两人提问:
“二位师姐,师傅…现在在哪儿?”
在赵赫安排的房间内,凭虚子正闭目打坐,强逼体内欲毒与寒气,欲解体内内力之锁。
敲门声起,她遂淡淡地出声:“是明月吗?进来吧。”
“我已听闻府中议论,浣纱战败,正在医治,多谢你带她回来。”
凭虚子仍是闭目,专心于内力突破,所以并未察觉到自己徒儿的靠近,仍在继续说着:
“今晚之事,多亏有你,好生歇息去吧…!”
直至,双臂之上传来沛然巨力,将自己双臂拗至身后,熟悉的紧绷感,随之而来!
“赤莲断生手!”凭虚子心中一惊,双眼猛然一睁,自己的徒儿正以赤莲断生手的手法飞速在自己上半身与臂膀上的关节要害之处绕绳锁紧,待她发觉之时,上半身已是挣扎不得,仅剩腰肢与脖颈尚可扭动。
“既然多亏有我,师傅可该给徒儿,些许奖励?”
赵明月在凭虚子耳边吐气如兰,凭虚子暗道一声不好,内力突破中段,欲毒反卷而上,自己竟仅是被如此撩拨便已起了情欲,只得讨饶:
“明月,你这是干什么?放开师傅好不好?”
“师傅可还记得,明月说过什么?”
凭虚子脑海中立刻回想起来,不消片刻,那日上街时赵明月的话语正回荡耳边:
“那我就让娘把你绑紧,拴在我房里,做我的美娇娘!”
“明月,”回想完毕,凭虚子颤巍巍地求饶:“师傅现在身中欲毒与冰寒内力,现在是突破枷锁的重要时机……你,你可不要胡来。”
“那可不正是,天赐良机?”
“……”
“师祖凌尘子,鸣星剑翼凌雪霏,还有人宫主浣纱皆是倾心与你,”赵明月淡淡的列举,“师傅啊,你可真是情债累累啊。”
“明月,师傅刚从倭寇营中逃脱,先放过师傅好不好?”
“不好”
“明月,你再这样,我可要叫人了”
“叫人?在我将军府中???”
“………”
“明月,”似乎认命一般,凭虚子垂下头颅,在赵明月绑缚下挺起胸膛,双臂倒剪于背心,“你比我更像个妖女——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