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晅觉得,连日来收下何娫准备的便当,终究不太合适。思来想去,他决定登门送还便当盒。
由于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他只能临时造访。
为免显得唐突,也想表达感谢,下班途中,他特意绕至市中心一间颇负盛名的茶行,挑选了一盒英式花茶作为伴手礼。
晚间八点左右,他沿着熟悉的公寓楼梯往上走,来到二〇三号室门前,按下电铃。
十几秒过去,门从内侧被拉开,何娫走了出来。
虽然她已透过猫眼确认来者是谁,眉眼间仍流露出些许惊讶,显然是没想过他会前来。
她身穿米色的棉质连身洋装,外面罩着一件浅粉色围裙,胸口绣有格纹小熊,充满了家居感。
他率先向她打招呼,【晚上好。】
【你好……】她回应完,才发现右手背沾着糖霜,忙不迭地将其藏到身后。
梁晅递出两只提袋,语气略带歉意:【抱歉,突然来访打扰。这袋是洗干净的空便当盒,谢谢你做了美味的餐点给我。】他抬起另一只系着银色缎带的黑色纸袋,【这里面是洋甘菊茶,有助于舒眠。一点小心意,希望你会喜欢。】
【谢、谢谢。】她低着头,伸出左手去接,指尖却在无意间擦过他的。她像被触电般一震,立刻把手缩了回去,袋子也差点滑落。
他眉心微蹙,【还好吗?碰到伤口了?】
【没有,我没事。】她摇了摇头。
他察觉到她似乎有点畏怯,于是小心避开与她的接触,将袋子稳稳交到她手里。
不过,他心中隐隐生出了些疑惑。
之前他替她包扎时,她并没这么紧张,甚至表现得有点冷淡。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其实非常怕生,那是她强装出来的镇定,如今他忽然主动来找她,她实在慌得不行。
【对了——】
他本想告诉她,她无需再费心制作便当,只要她一切安然便好。
话到唇边,却刚好对上她抬起的眼。
那双眸子清澈而无辜,更像小动物般透着一股脆弱。
他一瞬间失了言,生怕措辞稍有不慎,让她误会好意被拒绝,从而平添对她的伤害。
于是,他接下别的语句,声线也放得更柔:【你这几天,身体恢复的如何?】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请……稍等我一下。】她轻声说着,转身回屋。
没多久,她又出来,手中多了一个透明包装袋,封口还黏了一枚心型贴纸。
她把包装袋交予他,口吻怯怯的:【这个给你,是我刚烤好的巧克力饼干。】
无论是送出便当,抑或致赠饼干,她心情都是忐忑的。既渴望他能理解她的心思,却又害怕真的被揭穿。
脑中仿佛有两种声音在拉扯——其中一种不断提醒她,他目前没有女友,她可以试着勇敢一点;另外一种则谴责着她的可耻,明知他心里多半另有他人、她又如此不堪,竟还对他存有不该的妄念。
她的思绪还翻乱着,他已接过那袋饼干。
【谢谢你。】梁晅没料到,自己来还个便当盒,反而又收到了小点心。他语气温和地问:【你很喜欢做料理吗?】
何娫轻轻点头,指头攥着围裙口袋的上缘,小声打探:【你有没有……不敢吃什么?】
楼外的雨声淅沥,她微弱的声音几乎被吞没。
他没听清,倾身凑近了一些,【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她的耳尖一下子就泛粉,支吾地又问了一遍。
他淡笑着说:【我不挑食。硬要说的话,我不敢吃的,只有我二姊做的料理。】
她偏着头,满脸不解地望着他。
【因为她总能把寻常食材,煮成味道吓人的暗黑物质。】
听到这话,何娫轻笑出声。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没有伪装、没有逞强,唇角漾起浅浅弧度,两颊隐约浮现微小酒窝。
梁晅怔了下,意识到,这是他初次见她笑得这样真切。
临别时,他看着她进屋,才转身离开。
往楼梯方向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
廊灯投下昏黄的光,在地面形成长影,犹如那抹在他心中拖曳的阴翳——他在思索,是否该往回走,到二〇四号室探视官旗。
早晨他传的那则讯息,她已回复。内容很简短,只提及她顺利到家,从明日起开始居家办公,其余就没更多了。
他杵在原地片刻,最终继续迈步向前,走下了楼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