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月5日,上海。
盛华金控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对面坐着的,是雷震天安插进来的两尊门神——财务总监孙志和风控经理赵刚。这两人平时拿鼻孔看人,今天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死人脸。
“不行。”
赵刚把手里的钢笔往桌上一扔,语气强硬,“陈总,你去香港做恒指期货的想法太疯狂了。那里是国际资本的绞肉机,公司刚成立,经不起这种风险。作为风控经理,我一票否决。”
我装出一副焦头烂额、被逼急了的样子,狠狠抓了抓头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国内行情像死水一样,监管又严,公司成立一个月了账面几乎没动静。再这么下去,别说我这个总经理,你们二位的奖金也得泡汤!”
我红着眼睛,盯着孙志:“孙总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香港不让去,那我在国内做总行了吧?我要追加资金!我要两个亿的额度!我有确切消息,国内几个商品期货品种要有大行情。”
孙志和赵刚对视一眼。
按照常理,这种巨额资金申请,他们通常会卡很久,或者以各种理由削减。
但今天,孙志却推了推眼镜,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两个亿……这可不是小数目。”
“没这笔钱,我翻不了身!”我拍着桌子,“如果你们连这也卡,我就直接向张董事长汇报,说你们故意阻碍公司业务发展!”
“陈总别激动嘛。”赵刚突然笑了,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既然陈总有信心在国内市场做出成绩,我们当然要支持。两个亿,可以批。”
我心里咯噔一下。
答应得这么痛快?
“不过,”孙志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这笔资金数额巨大,为了安全起见,必须由财务部专人操作转账,且必须接受我们风控部的全天候实时监控。只要亏损超过5%,我们有权强制平仓。”
“成交!”我咬牙切齿地答应,仿佛是被逼无奈。
……
当晚,外滩某僻静的江边。
一辆不起眼的桑塔纳停在路灯阴影里。我拉开车门坐进去,驾驶座上正是穿着便装的沈英。
“给你。”
沈英递给我一沓照片,神色凝重,“正如你所料。这三天,孙志、赵刚的车,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虹桥的一家私人会所——‘兰桂坊’。而且,你看这张。”
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
照片上,除了孙志和赵刚,还有几个满脸横肉的陌生面孔,正搂着他们的肩膀大笑。
“那几个人我也查了。”沈英压低声音,“是北方两家地方性金融投资公司的高管,那是雷震天的老根据地。他们最近调动了大笔资金南下,名义上是‘考察’,实际上一直潜伏不动。”
“他们在等我入瓮。”
我看着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是个局。
他们之所以这么痛快地批给我两个亿,是因为他们已经在国内市场上布好了天罗地网。
那两家北方公司就是猎人,而孙志和赵刚批给我的那两亿,就是为了让我走进猎人的包围圈。
只要我在国内一开仓,不管多空,都会被他们联合绞杀。
“想围猎我?”我把照片扔在一边,“可惜,我不按套路出牌。”
“你想怎么做?”沈英问。
“他们以为我会拿着那两亿在国内死磕。”我眯起眼睛,“但我手里还有一笔‘总经理备用金’,大概两千万。这是我唯一能完全自主支配、不需要孙志签字的小钱。”
“我要用这区区两千万,杀去香港!给他们来个金蝉脱壳!”
……
回到江景大平层,我立刻叫来了林小冉。
“小冉,计划变了。”
我指着地图上的香港,“国内那是死地,那两亿资金就是诱饵,我们一分钱都别动。我们只用手头这不受监管的两千万,去香港恒指市场闯一闯!只要要在香港赚一笔大的,就能破局!”
林小冉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老板,这招险,但我喜欢。”
我们连夜制定了作战计划,假装在国内调研,实则将那两千万通过隐秘渠道转入了香港的期货账户。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雷震天的阴毒。
1996年1月8日。
香港,临时操作室。
我和林小冉盯着恒生指数的K线图。
“老板,今天大盘高开,多头气氛浓厚,是个建仓的好机会!”林小冉判断道。
“进场!全仓做多!”
我一声令下,两千万资金化作买单,杀入市场。
然而,就在我们刚刚成交的瞬间。
异变突生!
原本稳步上涨的指数,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了一巴掌。
海量的卖单如同瀑布一般砸了下来,不仅瞬间吃掉了我们的买盘,还把价格死死压了下去。
“不对劲!”林小冉尖叫起来,“这是定向爆破!这股空头资金量太大了!至少有……两三个亿!”
两三个亿?
我猛地站起身,脑海中的直觉疯狂报警。
我看向另外几个国内关联账户的数据——那两个亿的“国内资金”,账面上竟然一分钱没动!
不,不对!
孙志和赵刚虽然没动国内的账,但他们肯定通过某种我不掌握的地下渠道或者离岸关联公司,把那两亿资金……转到了香港!
“老板……你看这个卖单的席位号!”林小冉指着屏幕,声音都在发抖。
那个疯狂砸盘的空头席位,虽然披着外资的马甲,但操作手法生硬、狠辣,完全是一副不计成本也要把对手按死的架势。
那是雷震天的风格。
我全明白了。
我以为我用“两亿”做幌子,带着“两千万”跑路是聪明。
殊不知,雷震天早就预判了我的预判!
他早就料到我不敢在国内动手,早就料到我会去香港搏命。
所以他将计就计,批给我两亿,实际上这笔钱早就被他在暗中调动,变成了在香港狙击我的子弹!
现在的情况是:我在香港只有两千万,是多头。
雷震天的人拿着本来属于我的那两亿,在做空头,死死压制我。
而在我们上方,那两家北方公司的资金(真正的外部敌人)正占据着多头高位,锁死了流动性,等着看戏。
这是绝境。
两千万对两亿。
“完了……”林小冉脸色惨白,“只要再跌30个点,我们就会爆仓。到时候两千万血本无归,那两个亿也被他们通过亏损洗进了自己的腰包……老板,我们要坐牢的。”
我死死盯着屏幕,额头青筋暴起。
好一个雷震天。
好一个预判了我的预判。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战了,这是要把我逼上绝路,让我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别慌。”
我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慌乱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赌徒到了最后关头的疯狂。
“两亿是吗?那是公司的钱,也是我的钱。”
“既然他们敢把这笔钱送上门来杀我,那我就……吃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