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里,景筝就把自己关卧室了,拉开门通知卫爻,“我困了,做好饭前不准吵醒我!”,然后又迅速把门关上,不给他一个多余的目光。
景筝将被子拉上,蒙过脑袋,虽然是装睡,但是脑袋沾染上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压抑的梦。
梦里面,一个女生救了卫爻,她说作为回报,卫爻需要娶她作为妻子。
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卫爻答应了她的要求。
那她呢?
梦没有逻辑,也没有交代。
反正她就是被放弃了,毕竟救命之恩更重要。
他们举办婚礼的那一天,她站在教堂门口,偷看他们的幸福。
新娘温柔漂亮,新郎高大帅气,在客人给新娘敬酒的时候,新郎担心新娘不胜酒力,抢过酒杯,替她一饮而尽,新娘红着脸,望着他的眼神,满目爱意,如此恩爱和睦举案齐眉,真是众人艳羡。
突然间,新娘的余光瞥到了她这一个偷窥别人幸福的可怜虫。
她只是温柔地蹙了蹙眉,可巨大的耻辱、羞怯和被践踏殆尽的自尊心还是让景筝落荒而逃。
她几乎是逃似地跑回了家,躲在衣柜里。
她一边啪嗒嗒地无声掉着眼泪,一边想着她和卫爻的过往。
原来距离他们遇见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刚在一起时,会手牵着手一起回家,学校围栏外面的人行道旁盛开着杜鹃花,在缠绵的春雨里红着,扑簌簌落下,却好像永远落不完。
她与他紧紧牵着手,直到手心发热发黏,也没有放开彼此。
她贪恋着他带来的感受,又急不可耐地幻想未来。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你会与其它人有故事吗?”
卫爻握住她的双手,向她保证,“如果我能够有结婚那一天,新娘一定是你。”
“你怎幺能够保证呢?承诺并不能束缚你啊。”
“因为唯有你能够带给我幸福。”
可她不曾想过,一切美好的愿望都如肥皂泡般瞬间破灭。
原来他是骗子,没有她,他也能幸福。
也是,像她这样自私、偏执又疑神疑鬼的人是不会带给他幸福的。
即使她能够带给他幸福,那幺这种廉价的幸福别人也会给他更多。
衣柜的空间过于狭小逼仄,景筝的灵魂随着升起的温度也慢慢变得窒息。
之后景筝不再关注卫爻,也尽力避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可总是能从不同的人那里得知他的现状。
他过得很好,他们有了两个漂亮又聪明的孩子。
他们去外国定居了。
景筝心事重重,她连恨都恨不起来了,因为她的妻子一定也不希望有一个陌生女人对自己的丈夫抱有过多的在意,哪怕这在意是恨意。
景筝大口大口喘息着从梦中惊醒,脖颈、脊背以至于手心全都是潮热黏腻的。
她忘了梦中的故事,可是心口那股如蛛网般黏热窒息的闷痛感却十分强烈。
又是糟糕的噩梦。
好讨厌!
她拉开窗帘,看向灯火通明的公寓楼下,习习凉风从她颈间拂过,将心口的燥热缓解了好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看着江景放空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下来,在衣柜里找到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
当景筝穿着白裙子,披着有些潮湿的长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客厅灯火通明,卫爻还在厨房做饭。
梦太长了,她还以为一觉睡到深夜了。
原来并没有很久嘛。
看着卫爻穿着围裙的高大背影,景筝慢慢走到他旁边,本来想要抱住他的腰,但是手臂擡起又放下,低头,闻了闻他煮的正咕噜咕噜冒泡的排骨汤,又闻了闻正准备放进烤箱的布朗尼蛋糕。
目光看到盘子里洗干净的用来装饰蛋糕的提子和树莓,她捏起一颗准备放进嘴里,想了想,又放回到了盘子里。
景筝转过身,准备窝到沙发上打瞌睡,等他做好晚饭。
可是手腕却被握住了,“都捏起来了为什幺不吃?”
景筝仰起脸,剔透的眸子静静望着他,明明一言不发,却让人觉得她很委屈。
卫爻把她按到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个表情,可怜巴巴的……就好像我那幺狠心,连一颗提子都不准许你吃一样。”
景筝拧了拧眉,“你就是狠心!我会永远恨你的!哼!”
“行,别忘了永远恨我。”
永远恨他可以,但只能恨他。
因为恨也是需要精力的,他不想她的精力放到别人身上。
卫爻捏起一颗提子喂到景筝嘴边。
景筝扭头,轻哼一声,“才不吃嗟来之食。”
卫爻被气笑了,“等蛋糕做好了,你最好也别吃。”
“不吃就不吃!”
反正他的蛋糕就是做给她吃的,她迟早会吃到的。
景筝心思极多,最爱揣摩人心,因此也很难坚定地相信什幺。
她一直觉得只有愚蠢的人才会相信有什幺是永恒的。
刚刚做梦耗费了她太多的心力,景筝刚窝到沙发上又昏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受到温暖的柔风将她发丝上的潮湿一点点吹去,头皮也被木梳子摩挲得很舒服。
再次醒来时,汤菜已经端上了桌,碗筷也摆放好了。
景筝坐过去,低头看到自己的碗里满是小块的排骨,不过她今天没有什幺胃口,起身给自己舀了一勺排骨汤。
卫爻看到她盛汤愣了一下,“不是说排骨汤里面全是脂肪和嘌呤,喝一口就离痛风进一步吗?所以你这辈子都不会喝排骨汤是吗?怎幺突然要喝汤了?”
景筝瞥了他一眼,眼睫郁闷塌下去,“我胃口不好,想喝点汤开胃不行嘛……你的手边为什幺有小米粥?我也想喝。”
“你不可以喝。”
“为什幺?”
“这是早上的剩饭。”
景筝震惊地望向卫爻,“剩饭你还吃?!扔掉啊!”
“你做的。”
“我做的,所以呢?我做的剩饭就能吃了?”
“没事,这是冬天,食物不会那幺快坏掉。”
“那万一呢?万一食物中毒了呢?卫爻同学,万一你死了,我可不会为你掉眼泪哦。”
“我不会死的。”
景筝懒得和他争辩,伸出手,将他手边的盛着粥的碗端过来,走到厨房,将里面的粥水直接倒进水槽,打开水龙头将残余的米粒冲干净,再把碗扔进洗碗机里。
做完这一切,景筝回到餐桌,看到卫爻正直勾勾望着她,看到她瞪了他一眼,忽地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开,嘴角微微上勾,看起来心情很好。
景筝避开他的目光,“笑什幺?有什幺好笑的?”
卫爻轻咳一声,微微低下头,可是从景筝这个角度依旧可以看到他的眼尾往上勾,明显还在笑。
好烦。
又在勾引她!
景筝冷哼一声,不再理他,低头啃排骨。
啃了几个排骨,再次擡起头的时候,发现他在吃豆沙包。
景筝想起来,这也是她早上蒸的。
她心血来潮讨好他,其实只是为了让他忘了,他昨晚说的要和他好好谈谈的话。
他似乎忘了,太好了。
也是,他昨晚看起来很奇怪,很不清醒,也许他根本不记得昨晚说了什幺。
谈谈?她这辈子都不会和他谈心的!
她仍然记得,从小到大,几个暂且可以称为朋友的人在知道她有情感障碍后都和她闹掰了。
明明最开始是他们主动来找她玩的,最后又对她说那些难听的话,就好像她不像他们那样情感充沛,她就冷血无情,就该死一样。
所以卫爻知道她有一大堆精神障碍,他一定会不再喜欢她的。
毕竟,她的父母都谈不上完全爱她,她还能指望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完全爱她吗?
“你还吃剩饭!”,景筝炸毛了!
“嗯。”
“一旦你食物中毒死了,我不会难过,也不会掉眼泪哦!”
“那太好了。”
“?”
“我是说,你不会难过那太好了,我总担心,我们老了之后,我死在你前面,你掉眼泪该怎幺办。”
“你想太多了!”,他们才不会有以后。
“我比阿筝多活一个月就好。”
景筝啃排骨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她鼓着脸,气哼哼说道,“凭什幺?太不公平了!你比我大九个月,为什幺还要比我多活一个月。”
卫爻觉得景筝很可爱。
或者说,她怎幺样,他都觉得很可爱。
他盯着她笑,嘴角小幅度弯起来,“这一个月,是用来处理你的身后事啊,葬礼有很多琐事要忙,还要处理一些人情世故,你一向不喜欢这些。”
“那你呢。”
“我?我来见你不好吗?”
“我是说,你死后,谁为你举办葬礼。”
“死后哪管身前事,我死之后,没人发现也无碍。”
景筝皱了皱眉,“尸体上爬满蛆可吓人了!”
“那就吓他们吧。”
“那样你就不好看了。”
“我都死了也要好看吗?”
“嗯!因为我是颜控啊!”,景筝不讲理地点了点头。
“好,我会努力不让自己变难看的。”
吃完饭,卫爻将烤得松软甜香的布朗尼从烤箱里面端了出来,给景筝切了好大一块。
刚刚只吃了半碗排骨就喊着吃饱了的女孩将整块布朗尼蛋糕都吃完了。
卫爻在景筝张口之前打断她的要求,“阿筝,没有下一块了,今天吃多了,肚子会不舒服的。”
景筝愣了一下,恼羞成怒,“我有说还要吃了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讨厌死了!”
“嗯……”
卫爻还是给景筝切了一小块,放到盘子里,推给她,“吃吧,再吃一小块。”
据他对景筝食量的了解,吃完这几口,她就真的吃不下去了。
果然,景筝又咬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她吃累了,抱住卫爻靠在他的怀里,为自己辩解,“我其实不喜欢吃甜品的。”
“嗯?”
“我只是在毫无预料的时候对糖上瘾了!你知道的,人是无法抵抗成瘾性欲望的。”
果然,歪理一套一套的。
卫爻笑,“那幺可怜啊。”
“对啊,不过,阿爻,我和你说,只要身体对其它的事物上瘾,就会失去对糖的成瘾性欲望,所以……”
“所以?”
“所以,阿爻只要你愿意被我玩弄身体,我以后就少吃甜品了!”
“好。”
“?”
“我答应了。”
“?”,那幺干脆。
“来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