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他遇到一位心软的仙女

从他记事起，鲜少看到母亲。

她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人，很少流露自己的情绪。

他以为母亲是无坚不摧的。

母亲是不可接近的。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突然醒来，看到母亲坐在他的床头，脸上划过一道亮晶晶的东西。

“阿屿马上就五岁了，妈妈是太开心了。”

“明天妈妈来接你过生日好吗？”

他那天晚上高兴地睡不着觉，白天在幼儿园里还觉得不真切，翘首以盼等待放学。

但是，他再也不想过生日了。

如果知道五岁的代价是失去母亲，他希望让时间一直停留在四岁的那个夜晚。

他将鼓起勇气，抱住母亲，不问她为什幺伤心，而是告诉她，他很爱很爱母亲。

他们总是在小心翼翼试探对方，却错过彼此眼中按耐不住的珍视。

他学着独立自主，认真学习。因为姑姑告诉他，母亲从小就成绩出众。

他不想给母亲丢脸。

他是宦恨的儿子，要和宦恨一样优秀。

父亲和他相互厌恶，相互寄生，可怜兮兮地从对方身上汲取着关于母亲的记忆。

宋局列说他的酒窝随了母亲。

他一遍遍过滤笔记里对母亲少女时期的描述。

他人生的前半段填充着灰扑扑的颜色，他是别人眼中乐于助人的好同学，老师眼中省心的优等生，教育出来的精英模版……

他努力活得像母亲。

宋局列被打断腿的那天，他觉得无所谓，即使被打残了，这辈子都走不了路也行。他以后会养着宋局列。

他放下晚自习去赎人，同时误打误撞让乏味的生活起了一丝波澜。

他遇到了一位心软的仙女。

小仙女在电话里结结巴巴对张叔叔道：“爸、爸、爸爸，你不要搞违、违法乱纪啊！那是，我、我同学！你让我怎、怎幺面对、对宋、宋、宋”

她结结巴巴“宋”了半天，也没说出他的名字。

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最后一节晚自习了。

第一个发现他出现在教室门口的也是小仙女。

四目相对，他终于注意到这个，每周都要上一次讲台发表“获奖感言”的差生。

她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纠结地看着他落座。

他能感受到小仙女时常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好奇，探究，小心，更多的是尊重。

但是他却自视清高，半是游戏半是认真地投入这场补习。

他首先得承认自己品性卑劣。

小仙女做题错了很多，可怜兮兮问他会不会处罚她。

不会，放心。

小仙女月考进步很多，兴高采烈分享自己的战绩。

他就说吧，女孩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小仙女要感谢自己，送给他的谢礼是——试题卷。

哭笑不得。

他利用她的歉意逼她学习，利用她的善良道德绑架，利用她的单纯获取怜悯。

后来这些利用被掩去，突如其来的表白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不能答应。

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纯粹。

他害怕自己把天上洁白无瑕的小仙女拉下来。

仙女啊，就应该高高在上。他身陷囹圄，会把她的裙子染脏。

于是，小仙女生气了。

小仙女也会离他而去吗？

小仙女会就此讨厌他吗？

小仙女会因他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