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映余打车回到那条熟悉的巷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巷口的灯光昏黄。
她拎着那六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纸袋,路过李诀的修车铺。
那扇半开的卷帘门里,透出白炽灯管苍白的光。
她停下脚步,走了进去。
铺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杂乱。地上堆满了废旧的轮胎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零件,空气里那股子属于机油和金属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李诀正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专注地修理着一个拆开的发动机。他穿着一件薄T恤,宽阔的脊背上肌肉线条分明,汗水顺着他深色的皮肤滑落,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油亮的光。
迟映余找了个角落里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塑料凳子,坐了下来。
“李诀。”她的声音,在“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里显得很轻,却又很清晰,“你过来一下。”
李诀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器,保持着那个蹲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看到她,就那幺随意地坐在那个他平时用来放扳手的凳子上。她把那几个一看就很昂贵的纸袋,扔在脚边,像扔几袋不值钱的垃圾。
“有事?”他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显得有些沙哑。
迟映余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将脚上那双高跟鞋脱了下来。
这鞋官方价格两千六,她忘记是谁送的了,反正不合她的尺码,穿起来磨脚。
然后,她擡起一只穿着薄薄丝袜的脚,搭在了李诀那条沾着淡淡油污的结实膝盖上。
李诀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只脚的重量,隔着一层丝袜和一层工装裤的布料,落在他膝盖上的触感。
那触感,很轻,却又很重。
重得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你这有没有药油?”迟映余指了指自己那因为被鞋子磨破而渗出了一点点血珠的脚踝,声音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命令,“给我抹点。”
李诀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什幺也没说,只是站起身,走到铺子最里面的那个铁皮柜前,翻出了一个绿色的药油瓶子。
他回到她面前,再一次,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他拧开瓶盖,倒了一点药油在他那只粗糙的大手上,搓热。然后,一点点脱下她的透明长袜。
长袜被卷到脚踝以下,他开始为她涂抹脚踝上那片小小的伤口。
他的手指,很烫,很粗糙。
她的皮肤,很凉,很细腻。
那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交织在一起,像一股微弱的电流,在他的指尖和她的脚踝之间,来回地流窜。
修车店里很安静,只剩下他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迟映余就那幺看着他,看着他那副专注又笨拙的样子,看着他那张轮廓硬朗的脸,和那双总是沉默着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很有趣。
“上次的牛肉干,”她漫不经心地开口,打破了这片充满了暧昧气息的沉默,“很好吃。”
李诀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你做的吧李诀。”她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白炽灯下泛着剔透的光,“好厉害哦。”
李诀的脸颊,在一瞬间,烧得滚烫。
他没想到,她会知道。
他更没想到,她会夸他。
“你做饭很棒吗?”她又问,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点小女孩似的天真的好奇。
李诀没有回答,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那以后,”迟映余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像两弯月牙,“可不可以给我做饭吃?”
李诀被那句“可不可以给我做饭吃”烫得浑身僵硬,手停在她的脚腕腕骨上。
他只能那幺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迟映余似乎很不满意他的沉默。
她擡起那只还搭在他膝盖上的脚,用她那小巧玲珑的脚尖,不轻不重地踹了踹他结实的小腹。
“说话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抱怨。
“怎幺那幺木讷?”
李诀的身体,因为她这个动作,猛地一颤。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脚尖的力道,隔着两层布料,落在他紧绷的腹肌上。那触感,很轻,却又很重。
“……好。”他说。
他撒开手,“涂好了,这几天最好不要沾水…”
其实这种伤在他看来不痛不痒,压根不用药油,但如果是迟映余的话,是需要的。
她的皮肤那幺嫩,不及时擦药可能会留疤。
迟映余收回脚,用脚尖把自己在地上的高跟鞋勾得离自己近了点。
上完药,她看着自己脚踝上那块被磨破了皮的地方,又看了看脚上那双已经有些勾丝的丝袜,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然后,她当着李诀的面,做了一个让他浑身血液都冲上头顶的动作。
她弯下腰,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捏住丝袜的边缘,然后,慢条斯理地,将那双已经卷到脚踝,薄如蝉翼的丝袜彻底脱下来。
他看着那层半透明的布料,是如何离开她光洁细腻的皮肤,看着她那双因为常年不见光而显得格外白皙的脚,就那幺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眼前。
迟映余将那双脱下来的已经有些破损的丝袜,随意地团成一团,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那条沾满了油污的工装裤口袋里。
“这个,送你了。”她的语气,像是在随手打发一件不值钱的垃圾。
“就这幺说好了,我的饮食由你负责。”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像是在宣布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我不吃晚饭,不吃香菜,喜欢吃辣和甜,但不能太甜,不喜欢油腻的,不吃内脏,不吃动物血……”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自己的喜好。
李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口袋里,那团还带着她体温和香气的丝袜,正隔着一层布料,紧紧地贴着他的大腿,烫得他心慌。
他看着她,看着她拿起那几个奢侈品的纸袋,对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这间充满了机油味的修车铺。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巷子口的拐角处。
李诀才终于,缓缓地,擡起手,伸进口袋,将那团柔软的带着罪证一样的丝袜掏了出来。
他看着那团丝袜,看了很久。
然后,他把它凑到鼻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上面,全是她的味道。
是她身上那股子干净的像雪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