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
一只玉镯掉在地上的声音。昭月低下头,很快认出落在地上的那支淡蓝色玉镯,是荣宝斋最新上架售卖的款式,价格不菲,她自己也想买很久了。
“不好意思啊。”正蹲下身子捡玉镯的女人擡起头。
一张五官端正的脸,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头柔顺黑亮的长发,实在是出挑夺目。
对方看见昭月同样眼前一亮,笑着看她:“看你面生,不住这附近吧?”
昭月回答:“是的,我住在和晓。”
“难怪呢,和晓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出来的人也美。”说话间,那女子已经站起身,将玉镯小心地套回腕上,镯身在自然光中流淌着淡蓝色的光泽。
昭月被夸得心情舒畅,客套说:“还好,就是交通闭塞,比不得若羌繁华热闹。”
女人注意到昭月的视线正往她们身后看,她扭头,什幺都没发现。
昭月的眸光收了一下,重新与她四目相对。
“我叫苏清,苏轼的苏,清楚的清。”苏清自然地打开话匣子:“看你走的方向,应该是要去古玩城吧?”
昭月不紧不慢道:“我叫昭月,王昭君的昭,月亮的月。男朋友在那做古董生意,我过去看看他。”
“我正好也要去那,顺路一起走一段?”
昭月向来不擅长拒绝旁人的善意邀约,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让人心生好感的人。她点点头,与苏清并肩而行。
苏清好心提醒昭月:“如果你一会要回去,记得换条路走。这里有块墓地要迁走,好多人从外地赶回来就是为了忙这事。车多,堵得很。”
她指向东南角一块隐蔽的树荫地:“就那,我也正忙这事呢。”
和晓到若羌的距离很近,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昭月平时喜欢一路逛着去霁月堂。今天走这段路,却发现耗费的时间比平时长了许多,原来是墓地搬迁导致的。
昭月下意识问了句:“里面的墓都要搬走吗?”
“是的。”苏清答。
俗话说“穷改门,富迁坟。”古晋商闻名天下,沅湘人经商发财后,就想到光宗耀祖。单置天地、盖新房还不够,认为家中坟墓风水好,家人往后的路才走得舒坦,能享受福祉。
昭月奇怪他们集体迁坟总不会是想效仿沅湘人吧?
昭月追问:“我看那块地风水不错,怎幺都要把墓迁走,可是发生什幺事了?”
苏清愣了一下,双眼放光地看着昭月,惊讶道:“你还懂风水呢,好厉害!”
“男朋友教的,略懂。”昭月心说,林韫玉懂不懂风水格局她不知道,反正她不懂。墓地风水总归差不哪去,她瞎扯几句也没关系。
苏清话音一转,忍不住叹气:“唉,其实本来那附近就有建厂房的打算,开发商一直和墓地户主沟通。有些人愿意,有些人不愿意。
周旋久了,难免发生争执。干活的工人都找好了,时间就是本钱。开发商眼看说不动那些不愿意的户主,就放狠话说不愿意也没用,直接找人把他们的墓挖了。”
见苏清停顿住,昭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他们都同意把墓搬走了?”
苏清的脸上掠过一丝茫然的心悸,似乎至今还有些后怕:“不,是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户主们听见开放商的话,都很生气。他们怕开发商真干出那幺缺德的事,就打算轮流守着墓地。有位户主去守墓地的时候,带了些牛肉干过去,据说是因为他孩子生前爱吃。他到墓碑前刚把牛肉干摆好,转个头的时间,牛肉干就不见了。那位户主还隐约听见了狗叫声,可他四处找遍了,都没有狗。
最后他发现墓地后面的一处绿荫,葬着几座小猫小狗的墓。他觉得晦气,就把这事传开了,大家都不乐意了,怎幺能把动物葬在人的坟墓附近。”
昭月对离奇的事早就见怪不怪,她只疑惑难道苏清也是因为这件事要把墓搬走:“你是开始就打算把墓搬走吗?”
苏清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给出的答案出乎意料:“我是从开始的不想搬到现在不得不搬,我的小狗圈圈,埋在那里。”
昭月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苏清身后。
一只金毛犬的虚影正安静地跟在苏清脚边,毛发蓬松,眼神温顺。它用半透明的鼻子轻嗅苏清垂下的手腕,接着警惕地回头望向来路,喉咙里发出只有昭月能听见的呜咽声。
苏清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叙述里:“我本来想把圈圈的骨灰安置在家里的,但听别人说狗狗都不在了,让它们自由自在些才好。”
昭月看着那只金毛围着苏清焦躁地转圈,尾巴急促地摇晃着,似乎想引起主人的注意,却一次次徒劳地穿透过去。它又停下来,发出不安地低吠。
“苏小姐。”昭月停下脚步,冲她笑了笑:“我要到了,要去我那喝杯茶吗?“
苏清摆手拒绝:“我还有事要忙呢,下次吧,回见啊。”
眼见金毛的状态愈发焦躁,昭月心中微动。她能看见常人看不见之物,这份能力有时是负担。
但此刻,她觉得自己或许能做点什幺。
她叫住苏清:“等等。”
“怎幺了?”
昭月斟酌着开口:“我觉得迁坟的事不着急。其实人和动物一样,都会有未了的愿和放不下的牵挂。你可以试着站在圈圈的角度试想一下,它想被埋在这广阔天地,还是待在你身边。”
苏清怔住了,她确实没考虑过圈圈的想法,它从前总喜欢黏着自己,想来是不愿意和她分开的。
她认真思虑了一番,点头答应:“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
听到苏清的回答,她身边那只金毛犬终于平静了一些,尾巴小弧度摇晃起来,跟着苏清一前一后的离开。
昭月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轻轻吁了口气,正想继续往霁月堂去。
刚一回头,便结结实实撞进一个带着清冽檀香气息的怀抱里。
“唔……”昭月的鼻尖撞上来人微凉的衬衫面料,淡淡的乌木香瞬间将她包裹,她不用擡头也知道是谁。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地笑,带着几分戏谑:“我们昭月姑娘这是站着睡着了?还是光天化日下,在对我投怀送抱?”
昭月揉着鼻子后退一步,有些窘:“那你呢,光天化日耍流氓?”
“那我得做些更过分的事情,坐实流氓的罪名。”
林韫玉含笑的眉眼紧盯着昭月。
他眉骨生得极好,线条流畅挺拔。笑起来时眉宇随之舒展,仿若春风拂过湖面,漾开温柔的涟漪。
“走吧走吧。”昭月被他看得面热,总觉着周围人都在看着他们。
林韫玉旁若无人地握住昭月的手十指相扣,语气酸溜溜地:“阿月真会挑时候,我刚准备出去一阵子,你就来看我了。”
“真的吗,要去多久?”还未等昭月发问,原本候在一旁假装看天缓解尴尬的陈楠先出声了。
陈楠两眼放光的同时意识到自己的欢快太过明显,他的声音立刻沉下来,佯装失望道:“我的意思是,您可别去太久,不然我们岂不是好长时间都见不到您了。”
昭月心中一动:“我也想问呢,你要去多久呀?你最近怎幺……”
林韫玉打断她的话,回答:“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