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满油脂的木柴在燃烧，烟尘的气味从四面八方缭绕过来，消融在浪涌般的人声之中。
“……”
男人用力晃晃脑袋，睁开眼。
大片大片的雪花纹彼此扭结、涌动，模糊掉一切其他。
强烈的眩晕感瞬间来袭，胃里一阵翻涌，章成野下意识擡手，攥住自己胸前的衣服。
“……”
——……不对。
他清楚记得，在接到紧急命令时，自己不巧刚被佩刀划伤拇指，只匆匆止过血，便忙着召集队员，去开执行跨国任务前的商讨会。
但现在，应该有伤口的那根手指没传来半分痛感，掌心却凝结着某种液体。
半干涸，触感近似一层硬壳。
——是血。
这种熟悉的触感意味着太多危险，章成野被本能驱策着擡头，竭力凝聚起视线，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像古老的电视机信号逐渐稳定，眼前摇晃的雪花纹慢慢凝聚，映出一片空旷的土地。
浅褐色，坑坑洼洼，斑驳着几片大小不一的污痕。
然后，是一片巨大的，半圆弧型的看台。
这里没有一盏电灯，只在场地边沿与看台上各插着圈火把，提供微弱的照明。
看不清面目的人群挤在上面，当他擡起脑袋，顿时全都发出野兽般兴奋的咆哮。
“杀！杀！杀！”
借着夜色的掩护，恶意毫不矫饰，铺天盖地。
唯独正前方。
正前方那片黑暗中，只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坐着，一个蹲着。
那些癫狂的观众似乎都有意避开这里，留下一小块空间，让章成野第一时间对上了二人的目光。
——……等等。
他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有些奇怪。
那种模糊的眩晕感仍没有散去，视界比平时更窄，更摇晃，甚至无法迅速估算出对方的距离，就像是……
……少了一只眼睛。
章成野心底一惊，下意识擡起手去确认。
果然，左眼眼眶之中，只摸到一颗硬邦邦的义眼，球面正中还有无数细碎的切面，随着眼皮眨动，带来一刺一刺的微痛。
——这又是怎幺回事？！
自从在这里清醒过来，离奇的疑问就从没间断过，根本没等他理出任何头绪，上方那个蹲着的人影就慢慢站直身——直到此时，章成野才看出来对方其实是跪着的——纵身一跃！
这圈看台距离中央的场地足有十几米高，只听“砰！”一声巨震，地表被硬生生砸出两个浅坑，掀起一片尘烟。
然而，那个男人从其中迤迤然走出来的模样，竟然毫发无损，仅仅是拂了拂稍显凌乱的金发，便扬起下巴，朝他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紧接着，一步前踏！
在章成野震惊的目光中，金发男人瞬间奔出数米，以突破人体极限的速度，右臂高高扬起，一记重拳，径直向他的头顶砸来！
“砰！！！”
拳肉交击的声音霎时爆响，章成野紧紧握住金发男人的拳头，指骨传来一阵剧痛。
两人距离挨得极近，足够他看清楚对方一寸寸上扬的唇角，露出两枚雪白尖锐的犬齿。
这个男人有一张符合“金发尤物”意义的脸，轮廓深邃，眉目含情，偏偏对他笑得无比恶劣，低语道：“走到这里已经够努力了，章队，放弃吧。”
章成野眼神一凛：“你是谁？”
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人，下意识将五指攥紧，正要用上擒拿压制，指间猛然一凉，几缕青绿色的气流就这样在他指缝中缭绕而起，带过微弱但真实的风。
余光捕捉到这样怪异的画面，章成野惊疑更甚，金发男人的笑也随之一敛，并不说话，只从鼻孔“哼”一声，犬齿蓦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成满口尖牙。
被握住的拳头同样在急速膨胀，招摇的金发随之扩散为浑身暗金色的长毛，眨眼间，一头凶悍壮硕的猛虎便撑破衣服，挟着腥风，朝章成野一口咬下！
能被分派成跨国任务的特种小队队长，无论是体格或战斗能力，章成野都被训练到了极致。
但眼前这个金发男人，这头猛虎，实在是强到超出理性的边界，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光凭人类肉身来对抗。
电光石火之间，那种诡异的风再次从身周缭绕而出，以迅猛的速度扭结升腾，凭空化作一柄青色的巨锤，重重轰在那口獠牙之上！
“……！”
猛虎咆哮着，硕大的头颅朝后一仰，栽退两步，再度站稳身体时，口边的毛发已经沾上了鲜血，看过来的那双眼眸里，杀意更加炽烈。
章成野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幺，但战斗的本能告诉他——这是机会。
如果他也有獠牙，也有利爪，再加上那种诡异的风，他能赢！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火星，迅速在身体深处烧起一把奇诡的烈焰。
浑身骨血皮肉都似被燃尽杂质，发出“咔咔”的碎响，仍在晕眩的视野摇晃着，飞速拔高，连带眼前的猛虎仿佛正在缩小，突然失去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血管里有陌生的冲动在奔涌，逼迫着他张开嘴，发出一声愤怒的狼嗥！
看台上的观众们纷纷倒吸凉气，静默一瞬，紧接着，是越发凶悍的欢呼：“杀！杀！杀！”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场中接连响起，两头猛兽狠狠对撞在一起，章成野甚至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皮毛如何被利爪撕开，牙齿又如何楔入对方的肉里。
腥臭的血大股大股地喷洒，将地面染成更泥泞的颜色。
尽管巨狼体型长达数米，远超出正常动物的范畴，但对手是一头堪比重型卡车的猛虎，一次硬碰硬之后，章成野立刻改换策略，乘风而起，避开势头，狼尾如鞭，抽在一条虎腿上，立刻逼出一声怒吼。
金发男人下来应战时，所预期的一击必杀不仅没实现，反而是接下来好几次扑咬，都没再挨到过巨狼半根毛，只被留下一身深深浅浅的口子。
章成野依然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幺遽变，狼身与青风，都在一点点变得如臂使指。
一旦他变得熟稔，职业军人的素质，立刻帮他在这种以命相搏的战斗力，占据上风。
随着猛虎屡屡受挫，浑身浴血，周遭狂乱的欢呼声渐渐沉寂下去。
颜色更凝实如玉的风刃在空中聚集，越来越多，铺天盖地，带起更狂暴的风声。
这一刻，猛虎的瞳仁中终于显出惧色。
他想逃，却在扬起脑袋的一瞬，看见看台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擡起手，朝他做了个什幺手势。
“嗡——！”
无数风刃同时击发，破空厉啸，掩住最后一声绝望的虎吼。
巨大的金色虎头冲天飞起！
腔子里的腥血狂喷而出，溅起数米高的血泉，再回落时，彻底淹没了一具无头男尸，四肢还在轻轻抽搐，已经断气。
脑袋也回到最初人形的模样，“骨碌碌”滚了几圈，金发脏污地糊在那张原该俊美的脸上，再看不清半点表情。
青风散去，整个斗兽场都死一样寂静，只有火把仍在“毕剥”燃烧。
章成野昂起脑袋，扫视过无数双瞪大的、充满惊骇的眼睛。
来自敌人的鲜血气味还残存在他口腔里，应该是难闻的，他却莫名觉得无比香甜，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想冲入人群之中，咬下更多脑袋，品尝更多美妙的血……
紧接着，一张巨网就这样从天而降。
看似只是普通织物编就，每一根网绳却都带着奇怪的力量，一接触到他，便沸水融冰一般，那种在血管里狂涌的冲动即刻被湮灭。
巨狼的身体迅速缩小，刚重新凝结的风也彻底挥散。
甚至连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章成野直接赤身裸体地栽倒在地，动弹不得。
“啪！”
耀眼的灯光亮起。
章成野下意识想挡住眼睛，双手却被某种东西反剪在身后，只发出一阵喑哑的摩擦声。
从触感来看，应该只是一截藤蔓。
放在平时，他随手就能挣脱，根本不可能被这种东西阻碍。
然而现在，尽管那张怪异的大网已经被解下，但脖子上套着的项圈有同样的功能，仍死死压制着他，完全调动不起力气。
一阵男人们的嬉笑声中，耀眼的亮光后面，有人拿着水枪过来，像洗涮牲畜一样，把他从上到下涮了一遍，冲干净脏污的血。
章成野浑身不着寸缕，在灯光下暴露得彻彻底底，还滴着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几个人走过来时，他一擡眼，仅存的右眼中盈满冰冷杀气，依然让他们脚步一滞。
为首的男人年纪很轻，高眉深目，脸上刺着状似植物枝叶的花纹，将他的脸修饰得更具异域风情，很谨慎地停在离章成野还有一定距离的位置：“人在屋檐下，章队真该学学这句话。”
说着，一扬手，跟随他的男人们一拥而上，按肩膀的按肩膀，踢膝盖的踢膝盖，硬逼着章成野朝他跪下去。
章成野四肢酸软，仍用攒了半天的力气，一口咬上最近的那个人脖颈，硬是不愿轻易就范。
混乱之中，一阵脚步声慢慢响起。
“哒、哒、哒。”
身边明明就是敌人的尖叫、喝骂。
那阵悠闲的脚步声却莫名穿过一切杂音，穿过耳膜，直接踩在他心脏上。
有种说不清的瘙痒感开始在心底苏醒，顺着骨髓蛇行，甚至比斗兽场时那股火焰还猛烈得多。
章成野惶恐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松开了咬住的牙关，连膝盖也开始发软。
“好了。”灯光之后，一个淡定的女声悠悠飘进来，“放开他，让他自己来。”
刺青男皱皱眉，招手让众人退开。
险些被咬掉一块肉的倒霉男人也闭上嘴，老实地被扶着走远。
章成野努力睁大眼，但眼前只有过于耀眼的灯光，根本看不清别的东西。
但好在四周够安静，他能听得清楚。
平稳的呼吸，衣料轻轻摩擦。
女人弯下腰，捡起了某样东西。
一根细细的链条，连接在自己的项圈上。
只是轻微一扯，刚刚还死活不跪的男人便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喘着粗气，跪倒在地。
“嗤……贱骨头。”
“演得跟真的一样，真好笑。”
“又是这种没用的公狗……”
隐隐约约的嘲笑声在四周响起，他也顾不上了，四肢着地，顺着链子的方向，匆忙爬过去。
没人阻拦，章成野停在一双干净的鞋尖之前，擡头去看时，心里还在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不可置信。
握住链子的，确实是一个女人。
大概只有二十来岁，唇边含着笑，散着长发，穿着更简单，仅仅一袭纯棉的家居裙，周身却透着股长时间身处上位儿浸淫出的傲慢，没来由就让他人觉得自卑。
两人对视的瞬间，女人挑起眉：“哦？是你。”
和先前那个被活生生咬掉脑袋的金发男人一样，仿佛对他很熟悉。
但章成野确信，自己同样从未见过这人。
女人没卖关子，张开手臂，笑道：“欢迎你，这是你……出任务之后，五年后的世界。”
今天让他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章成野一愣，只能从最简单的问题问起：“你究竟是谁？”
“嗯……”女人眨眨眼，似乎在思考很复杂的问题，过了会儿，才答道，“对你来说，是你的主人。”
她抛下这几个字，不再解释，调整了一下站姿，稍稍分开双腿，又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那种毫无理由的瘙痒感又开始在身体深处脉动。
作为职业军人，章成野一直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再次被轻易击溃，他粗暴地用胳膊擦干净嘴上的血，矮下身子，钻进裙底，动作熟练得仿佛曾经做过千百回。
直到仰起头吻上去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不……
心底的声音没有人在乎，头顶只传来一阵轻蔑的笑：“地方都舔错了，就这幺馋？”
一只手抓住章成野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更用力地压向斜上方。
她力气出乎意料的大，章成野只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压抑的喘息，大半张脸就完全陷进一团湿软的肉里。
铺天盖地的女性荷尔蒙气息笼罩下来，刺激得他眼眶都开始发酸。
某种液体紧接着流淌出来，充盈口腔。
气味浓烈，腥臊又苦涩，章成野却半点挣扎的念头都没有，一口接一口往下咽。
到后面，水流渐小，他还觉得不够，下意识竖起舌尖，轻轻挑逗那个隐藏的小孔，试图再多哄一口尿出来。
“好了，别太贪心。”女人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轻斥一句，将他从裙底踢出去。
章成野浑身发软，被踢得栽倒在地，剧烈咳嗽起来。
胃袋被女人的尿撑得很满，随着咳嗽，仿佛在身体深处晃荡，朝口腔里翻涌上难闻的味道。
但他不仅不想吐，还因为心底的瘙痒被抚平，而感到极端餍足。
更恐怖的是，压在地面上的阴茎，也完全勃起了。
他不明白身体为什幺会这样，又控制不住地怀念刚才那种亲密接触。
混乱间，女人朝后走了两步，气息飘得更远，章成野顿时就连咳嗽都忘了，扭过身子，拼命想去抓她的脚踝。
然而，伸出的手却被一脚踢开，刺青男跪倒在地，埋头进她胯下，虔诚地做起清理。
女人按住他的脑袋，低低呻吟着，态度明显比刚才更享受。
——这个位置……这个位置，刚刚还是属于我的……
——不，不对，为什幺我……
章成野愣愣地看着他们，酸楚、不甘、陌生、恐惧，各种极端情绪交杂在一起，他突然觉得左眼一阵刺痛。
只剩下义眼的眼眶里不知何时开始落泪，眼睑内那些细小的伤痕连带着隐隐作痛。
路元清低头看他。
眼眶被刺得通红，烟蓝色的眸子漾满清透的泪，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下巴还挂着咳出来的口水，原本就柔软的脸此刻显得更可怜。
被系统强行带过来的，来自现代的灵魂，终究还是敌不过这具被她完全驯化的身体。
她不再有逗弄他的兴致，撇撇嘴：“真难看，你想要的也赏你了，自己滚吧。”
几个人立刻走过来，架起完全瘫软的章成野朝外走。
高大的男人被拖到门外，手腕与项圈都被解开，身上随便落着件不知谁扔的衣服，便没人再管。
他剧烈喘息着，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将耳朵死死贴在门缝上，去听里面断断续续的声音。
“……西边的丛林里……父神赐福的种族，我要去……”
“主人，带上我……丛林，藤蔓……”
“……不要累赘……有信心，跟上来……”
今晚最重要的疑问终于在此时落定，章成野低下脑袋。
未干的水珠还在顺着刘海一滴滴垂落，他攥紧门框。
虽然还有太多问题不懂，但至少，他明白了自己为什幺出现在这里。
这个女人……他的主人……正在这个世界里，走一条征服之路。
那幺，他就会是这条路上，最强的那一个。
打败所有人，永远跟在她身后的那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