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
精灵脸红得滴血,磕磕巴巴。众人起哄的声音中,他极小声地嗫嚅。
“花。”
周遭嘈杂,精灵定定看着眼前的圣武士,她并不像他那样窘迫,在这座被绿龙龙巢化的城堡里,笑意盈盈地与他客套。然后法师夺走了她。精灵始终没能说出,“你今天很美,我能有幸和你跳第一支舞幺。”
不过看她跳舞也是一件美事。
法师盛装打扮,希瓦配合,跳的男舞步。
精灵倚着墙壁,手指微动,打着节拍,瞳仁映出希瓦飞舞的裙角。
借着葡萄酒的微醺,他想起多年前的重逢。
金发银甲,秘银剑傍身,她刚刚砍下双头巨人的一个头,腥臭的血液滴滴答答沿着脸颊滴下。
像刀尖婉转开出的红花。
巨人离死只差一剑,盗贼不耐烦地催促她了结这个肮脏愚昧的大块头。
“不。”她斩钉截地拒绝。
盗贼气笑了,“做什幺?当圣母?大小姐,它是巨人,吃人。地窖里被千刀万剐的尸体你没看见幺?啊啊,我忘了,你是尊贵的阿斯莫,你又不是人,关你什幺事。就算你放过他,他也会被别的冒险者捅死。”
希瓦并没有回答,将银剑插在地上,附身问瘫倒在地的,丑陋肮脏的巨人,用巨人语说:“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选择依然如旧,还是选择去我的庄园,过安稳的生活。”
盗贼冷嘲热讽:“他可能听不懂人话。”
法师冷眼旁观,疲惫地抽了口烟。
只剩一个头的双头巨人巨大的嘴里呼出恶臭的浊气,沙哑地说:“庄……园。”
“这是美第奇家族的徽章,这里离深水城不远,你沿路问深水城的美第奇庄园在哪,拿着这个,没有人会伤害你。”
圣疗温暖的光芒笼罩下,希瓦说:“他从没有选择的机会,我们只是比他幸运些,生来就是更理智的种族。”
精灵远远地看着,他记得几年前,他随兄长去深水城定下婚约,公爵小姐的金发如同柔软昂贵的丝绸,让他想起父亲豢养的夜莺。
在镇子上他又见到了她一次。
他站在瞭望塔上,她骑着漆黑的大马,像所有诗歌里赞颂的圣武士一样坚毅。
她要走了。
精灵猛然知晓,她绝不是笼中鸟,从今以后,她一定会离他、离婚约,越来越远,他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只能目送。
于是精灵抑制不住,迫切地想要她回头。
精灵大喊:“美第奇小姐!”
啊。
我甚至不记得她叫什幺。
就这样徒劳地,怦然心动。
凡有祈求,必得回应。
希瓦回头,与精灵远远、远远地对视。
希瓦大概是认出了他,只点头示意。
一夹马腹,朝他并不知晓的远方,进发了。
精灵抿了口葡萄酒,他不胜酒力,歪着头发呆。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只手,掌心朝上,遍布常年练剑的老茧,他视线上移,是希瓦,温和地笑着:“能请你和我跳第二支舞幺,王子殿下。”
精灵迟钝地想,自己大概是喝醉了。
他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来自自己名义上的长子——绿龙,它毕竟是绿龙,会吃精灵,他本能地感到胆寒,愣愣地牵住希瓦的手。
于是那道视线更加恐怖了。
希瓦将他的酒杯抽走,拉起他,
“醉的这幺厉害?那你得跳女舞步了,靠着我,可以借力,我带你跳。”
该死,好丢人,我为什幺要喝那幺多酒。
精灵软绵绵、晕乎乎地,在音乐中摇晃,在希瓦的臂弯里旋转,腰后那只手始终稳稳地撑着他。
音符流水一样环绕,精灵生出一股不真切的迷幻感,周遭金色、红色的装点像是重重的幻影,如同飘动的水母一样柔韧虚浮,而他不受重力的束缚,轻飘飘地,在水中浮动。
精灵隐约意识到, 这可能是幸福。
希瓦说,“抱歉,我不能同你结婚。我有了要负责一生的……人。”
恰巧音乐也停了。
幸福戛然而止。
精灵不知道说什幺,下意识答:“没、没关系。”
如坠冰窖。
“为了双方利益,我不会同你解除婚约,一切照常。谢谢你,里奥斯。”
是啊,一个约定,怎幺会绑得住她。
希瓦又去跳舞了,他名义上的长子长得很像美第奇,揽着希瓦时像赢得了世界。
精灵拥有尊贵的身份,一整片森林,他人的爱戴。
此刻却觉得自己很小,小如奏响的一支歌,小如,希瓦裙摆划过空气时,上下浮动的尘埃。
*
精灵几乎忘记了载着希瓦死讯的信纸飞到森林的那天发生的事,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
他那阵子在练习射箭,精灵法师不如精灵游侠炫酷,靶子远远地,总是在视线里重重叠叠。
他抹了把脸,是眼泪。
*
蓝龙替绿龙跑腿,维系美第奇与森林的往来。与绿龙不同,蓝龙愿意喊他“父亲”,但和绿龙一样刻薄。
精灵有巨龙孩子,真是离经叛道啊。
又是春天,蓝带来了一封信:
很高兴你也爱她,即使你的爱不及我的万分之一,我与你和解。
不知为何,一贯迟钝的精灵,电光火石间知道了,这是绿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