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打算出去透口气,便一路走到了天台花园。
月光淡淡,园中灯火点缀,花香随风而来,似乎能稍稍安抚她心底的浮躁。
云茵静静地坐在天台花园长椅上,花圃里点缀着昏黄的灯光,光影交错,映照得她的眉目也添了几分疏离。
她原本只是想透口气,没想到擡眼一望,竟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立在一株月桂树下,半身都浸没在暗影里。
那张脸生得好看,轮廓冷峻而干净,可神情冷漠得近乎拒人千里。
似乎在这一场喧嚣宴席之外,他始终与人群隔开一层无形的屏障。
云茵眯起眼睛,心中瞬间认出了他。
——褚珩。
她曾在调查苏耀连的时候见过他的名字,不仅身居银行高管之位,更令人意外的是,他是苏耀连那位已故妻子的弟弟。
苏耀连的妻子,褚瑞,是个说一不二的女人。脾气火爆,行事干脆。
苏耀连本是寒门子弟,若非娶了褚瑞,根本不可能升迁如此之快。
褚瑞在家族与人脉里,为他铺路、护短,甚至替他挡过明枪暗箭。
世人皆说苏耀连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娶了褚瑞。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褚瑞车祸骤逝,留下一段仓促的婚姻和未了的恩怨。
云茵知晓,褚珩自小是由褚瑞带大的。
褚家父母常年在外奔波,他几乎是在姐姐的呵护下长大。
姐弟感情极深,外人提及褚瑞时,褚珩往往会沉默,眼神冷硬得让人不敢再探。
如今见到他站在花园里,云茵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好奇。
她静静凝望,直到褚珩察觉到视线,猛地擡眸。那一瞬,他的眼神凌厉,带着本能的警觉。
云茵唇角微微勾起,语气似笑非笑:“褚先生,也觉得里面太吵了?”
褚珩并未回答,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警惕与疏离。
云茵心底微微一笑,更觉得这场试探有趣。
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长椅,姿态不急不缓:“坐吧,花园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
褚珩没有立刻动。他那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防备。
过了片刻,他才走过来,保持着和她不近不远的距离坐下。
气氛沉默了一瞬。云茵率先开口:“刚才在晚宴上,听人提起苏太太。”
褚珩指尖一顿,原本置于膝上的手轻轻收紧。他没说话。
“她是个厉害的人。”云茵继续,语气若有若无,“火爆、强势,说一不二。苏耀连要是没有她,未必能走到今天吧。”
话音落下,她明显感觉到身旁的空气冷了几分。褚珩的下颌线绷紧,似乎想要克制某种情绪。
云茵见状,心底暗暗笑了一声,原来不是全然无动于衷。
褚珩忽然擡眸,那双眼睛带着冷厉的光芒,牢牢地盯着她:“你到底想说什幺?”
她又偏过头,装作随意的样子:“我总觉得,若是换成我失去了姐姐,大概会心疼到很久都缓不过来。毕竟至亲……总归难以割舍。”
这句话落下,气氛骤然紧绷。
风声吹过,花园里的灯摇晃着,似乎也随之暗淡。
褚珩的眼神骤冷,嗓音低沉而压抑:“你有什幺目的?”
云茵却依旧神情从容,眉梢弯起:“没什幺。只是好奇。你姐姐那幺厉害,你从小跟着她长大,该是最懂她的人吧?她在苏耀连面前,是妻子,是贵人;可在你眼里,她又是什幺呢?”
她故意问得模棱两可,似轻描淡写,又带着几分挑衅。
褚珩的拳头缓缓收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道:“她是我姐姐,我唯一的亲人。”
那“唯一”两个字,字字沉重,像是压在他心底最深的痛。
云茵眼神微微一闪,心里暗暗思量。原来如此。
她垂下眼睫,似笑非笑:“原来褚先生对姐姐的在意并不像外界说得这幺浅。”
她想看看,这位弟弟,对自己姐姐的情感究竟有多少。是怀念,是疏淡,还是一种冷到骨子里的隔绝?
褚珩眉目又冷下去,站起身,低声说:“少管闲事。”
说罢,他转身走进夜色,背影冷峻。
云茵面色冷漠地望着他的背影,唇边却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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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饭局,是云茵精心安排的。作为新楼盘项目的开发组长,她必须亲自出面和几位银行高管商谈开发贷的事宜。
觥筹交错间,她保持着应有的得体和优雅,耐心地与几位银行中层周旋。
表面上笑容不减,心里却明白,这些人表态含糊,不愿轻易松口。酒过三巡,谈话停顿,她借口去了洗手间,想稍稍缓一口气。
洗手间里灯光冷白,映得瓷砖反射出冷冽的光。
云茵刚擡头,就在镜子里看见了褚珩。
昏黄的走廊灯光下,他的面庞隐隐泛红,分不清是酒色还是天生的冷白肌肤被映衬出来。
衬衫领口微敞,气息清冽,却隔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褚珩对她仍旧冷漠,他知道她是谁——沈家小少爷的妻子。
正因如此,他刻意保持距离,眼神锋锐,语气冷淡。
可云茵今晚的心情不同。
她心底另有算盘:要拉拢褚珩,打探他姐姐的死亡真相——这是她想要掰倒苏耀连的重要突破口。
所以,当褚珩转身要走时,她没有犹豫,伸手拦下了他。
云茵几乎贴了上去。
胸膛对着胸膛,呼吸缠绕。暧昧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住两人。
褚珩喉结滚了滚,目视前方,眉心紧锁。
“褚珩,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去追问你姐姐真正的死因吗?”她低声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锋利。
褚珩神色一如既往冷淡,唇线紧绷。
她忽而轻笑,唇角挑起:“你若装聋作哑,那些人便永远是赢家。可若你愿意和我并肩,我们才有机会让真相浮出水面。”
“当然,”云茵目光微敛,近到几乎是耳语,“你也可以现在转身离开,把疑问一辈子埋在心底……可那样,你会心安吗?”
她的声音柔和,但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叩击,落在褚珩紧绷的神经上。
他眼底情绪翻涌,沉默片刻,声线低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酒局散后我们车上谈。”
雨水在车窗上织成密网,将外界的霓虹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云茵坐在副驾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皮革的触感冰凉。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你和苏耀连到底有什幺仇?"褚珩的声音突然划破沉默,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
云茵的呼吸一滞,将沉重的目光投向车窗外的灯光。
"我高中最好的朋友,"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张慧,在沈家锐宴请苏耀连的酒局上,被沈家锐强暴了。"
"后来呢?"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云茵盯着自己掌心交错的纹路,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她跳河了。"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一滴水珠顺着玻璃滑落,像极了那晚冰冷的河水。
"警方最后以自杀结案。"云茵擡起头,眼底映着晦暗的光,"沈家锐坚持说他们是你情我愿,而苏耀连......"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作为当晚宴会的客人,信誓旦旦地说什幺都没看见。"
云茵辗转请客,拜托在警局工作的老同学调取这陈年旧案,才从积灰的档案袋里翻出只言片语。
"最可笑的是,"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偏偏那天的监控'恰好'坏了。"
雨刷器机械地摆动,像是无声的叹息。褚珩的下颌线绷得极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抱歉。"这两个字沉重地落在车厢里。
云茵摇摇头,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手背上。
"所以我想和你组成同盟,"她抹去泪痕,向前倾身,声音坚定,"调查你姐姐的死,找到他贪腐证据,扳倒苏耀连。"
褚珩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她褚珩的视线沉静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他微微倾身,声音低沉而清晰:"好。"
云茵擡起眼眸,坦然迎上他的注视。
车内安静得能听见雨滴落在车顶的细碎声响。
她轻轻点头,转而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小了,玻璃上只余几道蜿蜒的水痕。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在填补沉默。
这一个字像是一纸盟约。
云茵点点头,看向窗外渐小的雨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