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馥稍微打量她的穿着,与大学无异,似乎更为朴素,说是学生都不违和。其中差别就是她话少了很多,也不怎么笑,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想,或许工作真的会磨灭一个人的棱角吧。
「妳皮肤真好。」她忽然夸赞,低头看了一眼粗巴巴的手。「明明是同年纪我却老了很多⋯⋯」
「钱叠出来的。」
姚颂也直白,每周的顶级SPA,每月的雷射疗程,从手到脚,头发到关节处,都是仔细打理过的。
毕竟没有哪个金主喜欢丑女人吧,做不了永远最年轻,至少也得漂亮。
丁馥又说了一句真好。
好吗?姚颂不晓得。
「妳还有和其他人联络吗?」
丁馥的餐也来了,对比姚颂的慢条斯理她吃得很快,姚颂将最后一块肉送进嘴里时,对面的人已经喝完饮料了。
「没有。」她放下刀叉。
「同学会不去吗?教授要退休了,说想看看妳。」
「我现在也不做相关产业,她见我大概会觉得丢脸。」
「她要是觉得妳丢脸,我们这群人都不用混了。我现在还没赚钱呢,每天顾小孩三餐,接送上下课,我就有出息?」
丁馥自嘲,可是姚颂却觉得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她这年纪成家,有丈夫孩子,正常得不得了。
「去嘛。」丁馥怂恿,「就当作陪我这家庭主妇见世面,妳知道我在家很无聊。园区太太聊得都是房车贷款,我都快疯掉了!」
姚颂在公车上时仍旧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答应。望着车窗外闪逝的风景,她甚至花了点时间回想丁馥这个人。
两人大一时是室友,还是前后床。她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南部人,花了好几小时上台北。台北的步调快,北部人的一步是她的三步,捷运都不敢挤。
姚颂虽是北部人,但也是第一次来到台北。「晚餐一起吃吧,我做功课了,知道几家好吃的小吃。」
后来他们成为饭友,同住了两年。姚颂常带她去玩,报告也罩。她当时的娱乐多,包含溜板、滑雪,夜冲,无后顾之忧的年纪,什么都想试。
丁馥是又怕又爱跟着她,一位起头,一位负责看守。她敬佩姚颂的勇气,欣赏她的才华,对她来说姚颂是闪烁的星,自由的风,有她在的地方一帆风顺。
她唯一能回报的就是从老家带上来的腌菜。第三年她们没有住在一起了,姚颂搬去和男友同居。
讯息来了。
丁馥:妳瘦好多,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今天谢谢妳还愿意抽空陪我,改天我请妳,妳喜欢的腌渍小黄瓜我现在也会做了。
姚颂觉得自己现在没资格吃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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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榷回过神来时已经凌晨两点,公司只剩销售部那区还亮着,他按了眉心起身,扬声让那些人都回去。
经理John还有话要说,他只淡道:「这时间也讨论不出什么,脑子都乱了,回去双方稍微沉淀后再议。」
「知道了。」
谭榷多看了一眼团队明显青涩的女孩子,眼尖的John立刻介绍。「Tristan这位是八月入职的新人江宜蔚Yvette,之前是哥大,刚毕业回国。」
谭榷朝她点了头。
「Tristan好。」
「快回去吧,免得让人以为我们是血汗工厂。」
John稍稍迟疑,谭榷以往不怎么管加班的事,他自己都是没日没夜,不免看了一眼江宜蔚,忽然了然,马上应声。「知道了,辛苦,你回去也小心。」
江宜蔚也朝男人微微颔首。「慢走。」
见谭榷走后,经理满意地回头看一眼江宜蔚,「副总很少和新人说话。」言下之意,妳引起他的注意。
听闻,江宜蔚只是微笑,「可能我是这唯一的女生,比较显眼。」
谭榷稍早就让司机回去了,自己上了驾驶座准备回住所,却在拐出停车场时走了另一条。前阵子他让姚颂多和朋友接触,目的是希望她多出门,她在那间小公寓待了好几年,哪都不去,就等他。
两人搭上时,谭榷有一度后悔,招惹了一个年纪小的,大概得闹出动静。孰料,姚颂什么也没要求,名牌包、奢侈品、金钱她从没提过,每天就安份守己地等他去。
他承认自己确实喜欢看人类的自我挣扎,好比金钱、性爱等,因此他特意给了姚颂一张副卡,并且告诉她,「有什么需要就用。」
姚颂确实用了,谭榷当时在开会,看见刷卡通知还笑出声,底下一票员工知道那是什么表情,真切的嘲讽。
谭榷在职场上令人闻风丧胆,会笑,但句句诛心。
以为她免不了会和亲朋好友炫耀,但这些年,姚颂也没跟谁来往,连家都很少回。
谭榷当时也空窗好一阵子,身旁有个人并非坏事,姚颂甚至不会埋怨他工作忙不陪她,像牵线木偶,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他想,等到事情变得麻烦之后,或是姚颂等腻了,不演乖巧女人,开始无理取闹,他将会痛快地结束这段关系。
偏偏姚颂一如继往。
反而是他的心态变得麻烦——姚颂对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抵达公寓,他驾轻就熟地将车驶进地下室,接着搭电梯上了八楼,压上指纹进屋。这时间她应该睡了,他通常周五才会来,今天没特别知会,想来也不会等他。
谭榷看着一室黑暗,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还没回来。
手机幽暗的光线映照在他的脸上,是稍早的刷卡通知。他给她的那张卡确实被规律地使用,但谭榷后来发现全是美容院的纪录。
日期总是在他去找姚颂的前一晚,想来就是专门打扮给他看。
他看,他付钱,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