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铸造的宴会厅中,高脚杯相触的声响与场边的小提琴此起彼落,训练有素的仆从穿梭人群之间,窗边长桌上摆满精致料理,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或轻语或低笑,窗外夜风轻轻摇动花台上的植株。
受到了指示般,场边的乐音慢慢隐没,人们停下各自的话题,目光集中在中央楼梯,美丽的公爵千金挽着父亲缓缓步下,她一身娇嫩鹅黄礼服,面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提起裙摆行了完美的见礼。
简单的开场白与掌声过后,悠长的音乐再次响起,公爵千金与她早早订下的皇家未婚夫滑入舞池,纤细的手搭着宽大的肩膀,修长的手揽着不盈一握的细腰,两人浓情密意的对视引起场边未婚小姐的钦慕与忌妒。
今晚是公爵千金玛莎的出道兼订婚晚会,爱女心切的萨里斯公爵以近乎皇室规模的标准筹办了整场舞会,并邀请首都所有上级贵族。其中大概也包括了各种政治意图与贵族大人们最喜欢的弯弯绕绕那套,不过这一切都与立在长桌前专心进食的赛莲没什么关系。
赛莲,罗卡斯德伯爵家的二女,比起她,人们更耳熟能详的是她的姊妹。大姊赛法拉是英姿飒爽的皇家骑士长,能文善武的她对上男性也毫不逊色,把决斗场当成自家后花园,在森罗宫廷中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同时也是王国历史上首位女骑士。小妹赛琳娜则是社交界的名花,有着与娃娃脸孔不相衬的肉食性,频频与各家单身男性传出诽闻却总能全身而退,不与已婚人士有感情纠葛是她的座右铭。
与老是让父亲罗卡斯德伯爵头痛的两位姊妹比起来,赛莲正常也平凡得多,她既没有惊人的美貌与才能,对外界的纷纷扰扰也不那么感兴趣,平常最常做的便是在宅邸清幽处泡上一壶红茶,安安静静的看书——偶尔看到废寝忘食被母亲逮着耳朵念则是另一回事了。
不小心又被异国游记迷了心智、临到出门前才被侍女长闯入拖去打扮梳妆的赛莲足足清空了七八个盘子,才在马甲的阻饶下有点可惜的放下餐具,抽出手帕欲盖弥彰的点点唇角。
这里的食物不管什么时候品尝都十分美味,能瞧见厨师细腻的心思,就是份量有些少。
把空盘子叠到侍从手中,赛莲绕到另一边桌上物色起甜点,途中正好撞上忙碌的自家妹妹。
赛琳娜一身浅粉色礼裙,柔顺的棕发编在耳后拢成两束马尾,猫儿一般的大眼睛光彩流动,双颊因方才的舞蹈浮起两朵飞红,像是被灌溉绽放的鲜花,气质鲜活诱人。
「嘿,嘿!赛莲亲爱的,你又窝在这!」
她勾进赛莲的臂弯,拿走赛莲手里的杯子咕咚咕咚不失优雅的喝尽。赛莲歪过头,伸手替她把落下的发丝勾回耳际,问妹妹找到好男人了没,赛琳娜哼了一声,又拿一杯饮料一饮而尽。
「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以为我真的跟传闻一样生冷不忌啊?别让人笑掉大牙了,一群空有权势没脑袋的蠢货。」
顶着可爱绝伦的脸庞,用最撒娇的音调口吐暴言,赛莲无奈一笑,就算耍起任性也是闪闪动人的妹妹,不招来狂蜂浪蝶是不可能的。
「社交季才刚开始啊,好男人是需要发掘的。」赛莲捏捏妹妹柔软的脸颊。
「怎么?赛琳又失败了?」
正安抚着钓不到好男人的赛琳娜,身后传来不留情的笑声,是赛法拉。她身量比一般女性还高上半个头,穿着皇家骑士团的正装,及腰的长发编成辫子搭在肩上,腰间悬着长剑,英气与丽质并存。今天的她为皇家专属护卫的身份出席,借以推却了罗卡斯德伯爵的盛装要求。
从小就在体术与剑术上显露才能的赛法拉,最不耐烦的就是贵族小姐那条条框框的礼仪,对于飘然然的裙子更是嗤之以鼻。
看着眼前王子殿下般散发光芒的姊姊,赛莲感觉到身周一半的敌意目光被爱慕取代了。
「谁说我失败的!大姊你等着,我绝对会找到最适合我的白马王子!」
赛琳娜鼓起双颊,抛下豪言壮语后便像个小砲弹飞回她的战场上。
「好吧,祝你好运我亲爱的小妹。——我该回岗位了,对了赛莲,父亲他……赛莲?」
赛法拉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回过头正对上盘子里堆满糕点的赛莲,使她正要往下的话头滞了滞。
「呃,我们应该继续好男人话题吗?」
「毕竟父亲老早就放弃我了。想看到罗卡斯德伯爵家的未来只能冀望你们俩争气点钓个好男人。」赛法拉叹了口气,伸过长臂虚虚搭在塞莲肩上。
「要我来说的话,姊姊你继承家主不就迎刃而解了?老古板。」
咀嚼着蛋糕,察觉姊姊眼神中的忧虑并没有散去,赛莲叹息。
「知道了。在能力范围内,我尽量。」
得到回应,赛法拉面上重新露出笑容。
「口说无凭,今天先试着和一位男性跳舞吧?我会在边上看着你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算了,谁叫她是她姊姊呢?
吞下最后一块糕点,稍微理顺礼服的皱褶,赛莲挺直腰杆朝舞池缓步而去。
现实似乎对她的积极不太满意——赛莲走到一半便被一杯红酒淋了半身。
深沉的红色从胸口蔓延到腹部,在白色的礼服上显得怵目惊心,浓浓的酒精味薰得赛莲皱起眉头,闯了祸的小姐惊慌道歉,一边搀扶她往休息室走去。
这个小姐赛莲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姓名。
赛莲有个坏习惯,就是当她开始沉浸于思考时会忽略周遭的环境变化,以至于她好不容易想起来那位是曾与赛琳娜有过节的小姐时,她已经身处没印象的休息室,裙子也被以清洁为借口脱下带走。
当然被带走的裙子不会回来,或是在那之前这间休息室的主人会先出现,更严重点或许会上升到家族层面。这个小姐对赛琳娜真真是恨之入骨,又因为对本人毫无办法只好把火撒到她头上。
看来赛琳娜那句蠢货不单单指得追求者。
现在出门是不可能了,赛莲缩在沙发后头观察这间休息室,壁炉的火维持恰到好处的光亮,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冷香,家具陈设简单,风格冷硬,细细一看又会发现件件价值不斐,并在角度、高度上最大限度的配合使用人的习惯,并没有第二人的使用痕迹。
男性,权势地位高到足以在公爵宅邸中拥有一间私人休息室,单身,一丝不苟。
嘿,她好像猜的到是谁?
正试图扯下窗帘的同时,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告诉萨里斯,我已尽到义务。」
冷淡的命令像是寒冬降下的雪,单单听着都能感觉到凉意,却掩不住那稳重磁性的音色。
「遵命,大公。」
门被关上,沉沉的脚步声在地毯上响起,伴随外套被脱下的摩擦细响。
赛莲猛然与男人对上了眼,如冰似凝结的瞳色让她想到祖母家那片澄净大海。
她很快看到那双橄榄石的眼中燃烧起怒色。
「谁允许你进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