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 buddy.”
徐承允正在做SAT的线上模考,他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回应校长:“Mr. Peterson, I’m doing SAT prep. ”
Peterson校长点头表示理解,他走到窗户旁边,草坪上参加球赛的两支队伍因为比分打平而胶着不下。
教室在六楼,窗户正对着球赛草坪,是一个绝佳的观赛位置。
Peterson虽然年过六十,一双眼睛却格外锐利。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珠子盯着滚动的足球,半晌,他开口询问徐承允父亲——滨海市市长徐鸣的近况。
徐承允边做题边回应校长的提问,他正在解答一道有些复杂的代数题,回应虽然官方却并不显得敷衍。
几分钟以后徐承允完成了答题,点击提交。哨音划破空气,随即传来男生们原始猿猴般的嚎叫,刺耳又聒噪。
徐承允站到Peterson旁边,球队在最后几分钟进了关键一球,胜利的队伍正在庆祝。
徐兆野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
“Looks like your brother is the MVP.”
徐承允没吭声,俯视的目光从那兴高采烈的少年身上移开。不远处,白色担架正扛着一个昏迷的女孩往医务室移动。
她的身体随着担架起伏颠簸,像一朵焉了的丁香花。
徐承允看见她的一只鞋子落在地上。
“You know? You and your brother are the most wonderful students I've met…”Peterson在中国待久了,客套话张口就来,随后十分自然地提起学校想要扩建校区,希望政府可以拨款拨地。
徐承允点头,告诉他把资料准备齐全,后续的事情他会看着办的。随后,徐承允向校长道别,背上书包下楼。
天色渐渐转阴了,手机上收到一条全域预警的提示:“强对流天气即将到来,滨海市发布大风橙色预警,明后两天暴雨天气,出行请注意安全。”
运动会也进入尾声。
吴熺蘅想要陪着李淘沙一起去医务室,却被她妈妈抓着:“我们去和你兆野哥哥打个招呼。”
徐兆野顶着一头锡纸烫,穿着蓝白相间的球服,正被女生围着拍合照。
“兆野,小伙子好久不见!”
“阿姨好。”
吴熺蘅被她妈拍了下背,才像个说话玩偶一样喊了句:“兆野哥哥。”
“兆野,吴熺蘅下个周末要在市美术馆开展览。她说她手机上给你发了邀请信,有空把你妈叫上一起来啊!”
徐兆野笑笑,“好的,阿姨。有空一定去给熺蘅妹妹捧场。”
“好的哦!好的哦!兆野,要么今天晚上来阿姨家吃饭吧!阿姨从千岛湖空运了几条鱼……”
徐兆野周围的女生脸色不善,“徐兆野今天晚上要跟我们去酒吧party啦!”
“阿姨,真不好意思,今天有约了。”
“好,好,那下次阿姨提前约你,一定要来啊。”
吴熺蘅看着她妈热脸去贴冷屁股,心中有些不爽。她们家怎么说也是省里的百强企业,用得着这么上赶着献殷勤吗?
医务室里球场不远,值班的医生给李淘沙喝了一只葡萄糖,她没过多久就睁开了眼睛。
她从病床上坐起来,刚想要下床,却少了一只鞋:“嗯?”
“鞋子在操场上。”
说话的人背对着她坐在旁边的床上,正在给自己的右脚踝贴膏药。
他的背部拱起一个标准倒三角的肌肉线条,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处,手臂结实,手掌很大。
李淘沙穿着袜子站在医务室门口,偌大的操场,人群来往,她有些茫然地试图定位丢失的鞋。
“麻烦让我过去。”
还是刚才说话的男生。
李淘沙侧开身子,给他让了条道。
她到他胸口的位置,没有擡头,也没有看那人的长相。
但徐承允在经过时瞥见了李淘沙的脸。
素未谋面,周身散发的气质却似曾相识。
他怔了一下,直到李淘沙擡眼,她看他的眼神淡漠,眼神中似乎还包含着几分厌恶。
但那份阴郁很快就不见了,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李淘沙很甚至还笑着问他:“同学,你知道我的鞋大概落在什么位置了吗?”
徐承允难得多管闲事,“我帮你拿过来。”
球场中央。
“哥!你怎么来了?嘿嘿!你没看见我刚才比赛,真是太可惜了!我最后那临门一脚,直接把对面秒掉!”
徐承允捡起鞋子,脸上的笑容和刚才见校长时别无二致。
“我看见了,踢得好!国足要是有了你,踢进世界杯指日可待!”
“哇靠!哥,你这就夸张了吧……”
兄友弟恭,几分真心他们自己清楚。
天色更暗了,风也变得湿润,吴熺蘅硬是要李淘沙搭她家的车。
他们住在同一片别墅区,等李淘沙下车,吴熺蘅妈妈看了一眼女儿,“以后少和她玩。”
吴熺蘅满脸不悦:“嘁——你好趋炎附势,就知道巴结那些当官的。”
“小孩子不懂,要不是这些年你爸妈维持着这层关系,家里生意能做下去?”
吴熺蘅显然没有把她妈的话放在心上,但很快,她就明白在权贵面前,资本比不上一粒芥籽。
在这片纷乱的陆地,讨生活的人们吃着不洁的食物而不自知,或者装作不知。
超市的商品琳瑯满目,冷藏柜的鲜奶醒目地标注“新鲜”,“营养”和“零添加”。
拿起来一看,配料表只有一样:鲜牛奶。
这年头,纯牛奶里混入一些化工原料以增加蛋白质含量是再普遍不过的现象。
几年前有不怕死的记者曝光奶农和牛奶集团的秘密交易,随后便不了了之了。只要没把婴儿吃成大头娃娃,就不算事。
没闹出人命,都好解决。
但滨海市牛奶集团的冷链出了问题,牛奶发生了严重变质。
几所合作的幼儿园出现大规模的食物中毒。部分变质奶源流入周围县城的超市,一个独居老人服用后肾功能衰竭,死在家里。
这些天暴雨没有停止的迹象。
雨滴砸落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在上面放起鞭炮。
声讨维权的人们握紧伞杆,围在滨海市牛奶集团大楼的门口。他们拿着大喇叭,义愤填膺地要讨个说法。
吴熺蘅不敢去上学,担心死者家属伺机报复。她气愤又惶恐,在家里大发雷霆:“烦死了!一群傻逼,变质的牛奶都尝不出来吗?都坏了还喝下去,自己找死!”
手机忽然“ding-”地一声响了。
是她艺术老师发来的消息。
“熺蘅,画展开始半小时了,你什么时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