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银之巢的清晨永远带着潮湿腐败的甜味，就像世界每天都在某个巨大腐尸里醒来。
屈臣皓醒得很早。
他总是醒得早——毕竟蛆不睡太久。他懒洋洋地从客厅的蛆毯上爬起，蛆尾在地板上「噗啾」一声，留下一小团湿光。
他伸了个懒腰，上半身的人类肌肤在晨光里拉开，柔软的蛆尾甩了甩，像在甩掉昨晚的黏液。
「……柴可……柴可……」他拖着尾巴从地板一路黏进卧室。
卧室门口，一只已过 65 岁、毛发微乱的狗头兽人正揉着眼坐起来。
柴可斯基夫·哈曼（简称柴可）脸上写满退休人士的疲倦。
半睁着眼，他看见皓正把蛆尾圈成心形，蹭着他的床角。
「……皓，几点？」
「刚过五点。」
「你五点叫我干嘛？」
「我收到一封信！」
柴可一僵。
皓的语气太亮、太湿、太危险。
「什么信？」
「合作邀请！」皓整个人趴在床上，蛆尾啪一声甩到柴可脚上，「是广告喔！广告！！」
柴可的耳朵微微抖了一下。
「什么广告？」
皓把那封信如宝物般举起。信封边角被蛆液沾得皱缩，像被融过。
「『正荣制药 × 立清生活』联合企划……想邀请我们拍摄——」
他刻意拉长语尾，准备营造惊喜。
「——驱虫喷雾广告。」
柴可沉默。
沉默得像要把整个房间压塌。
「……你说什么？」
皓把信往他怀里塞，「对！就是那种，给人喷的、喷蟑螂的、喷跳蚤的、喷什么虫都能喷死的喷雾！他们想找我代言！」
柴可的眼皮抖得像快心律不整。
「皓，你是——蛆。」
「对啊！所以他们才找我啊！」皓兴奋得整条蛆尾都在抖，「因为我够逼真！」
「……那不是逼不逼真的问题。」柴可捂额，「那会不会……把你真的喷死？」
皓皱起鼻子：「柴可，我是你老婆候选人耶，你怎么能希望我被喷死。」
「我没有！我只是……」柴可深吸气，「……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
皓：「我觉得超对劲。」
蛆尾啪地一声卷上柴可的腰，像大型湿冷的丝带。
「柴可，你想像一下——我出现在电视上，大家一转台就看到我！然后全世界都会知道你的老婆——啊不，是老婆候选人——超可爱！」
柴可：「……你现在是想用电视逼婚？」
皓眼睛亮晶晶地微笑：「嗯♡。」
柴可闭眼三秒，深知自己再拒绝下去，不但家里会被蛆液淹掉，皓可能会开始在客厅唱昨晚练习的《蛆蛆爱你》情歌。
他疲累地叹口气：「我们至少……去看看？」
皓的蛆尾瞬间卷住他，整个兽人被抱得像海獭被黏住的贝壳。
「柴可——我爱你！！」
「放开！不、不要黏到我的退休服——」
但一切已经太迟。
退休服上被留下了三个清晰的蛆吻印。
**
三小时后。
城市中心，立清生活企业总部。
皓拖着蛆尾走进门口，整个大厅显然没准备好迎接他。地板在他每走一步都发出「啵啵」的被融蚀声音。
「你好，我们是……」柴可以最快的语速试图介绍。
但柜台小姐已经吓到冻结。
她看着皓半透明的蛆尾在地上留下湿光的轨迹，脸色苍白。
「那……那位先生，他……他的尾巴……在……动……」
皓露出迷人的笑：「小姐，我还可以让它跳舞喔。」
尾巴啪地在空中挥了个爱心。
柜台小姐吓得整个人往后倒。
「你、你们去……十六楼……快走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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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广告企划人员已经等在里头。
其中坐在最前排的，是一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经纪型人物。
他看到皓后，竟露出满意表情。
「哇——！黏液系角色做得这么逼真？服装特效组太强了吧！」
皓眨眨眼：「我没有穿服装啊。」
经纪人拍手：「这种敬业度我喜欢！」
柴可露出复杂表情：「他……真的没穿。他……原本就是这样。」
经纪人：「喔我懂！你们角色设定做得很彻底嘛～当演员就要这样！」
柴可深吸气：「……你不懂。」
**
导演打开电子看板，上面跳出大标题：
《立清驱虫喷雾：喷一下，怪虫哭着逃命！》
皓脸色瞬间阴影满满。
「等等……逃命？」他的蛆尾微微抽动。
导演满脸兴奋：「对！我们打算拍你——就是你——一个大型蛆怪，被主角用喷雾一喷，你就会『嘶叫』、『扭曲』、然后『融化消失』！」
皓整个人僵着。
柴可感觉到危险：「皓……冷静……皓？」
皓死盯着导演：「你要我演『被喷死』？」
导演点头：「对啊！很棒吧？你那条尾巴用特效做的吧？到时候我们帮你加火花效果！」
皓咬住嘴唇，脸色黑得像刚从腐尸里爬出来。
「我们蛆族……不会被喷死。」
他的声音惨白、低沉、带着湿意。
导演完全没察觉危险：「没关系啊！这就是演戏嘛！」
「侮辱。」皓低语。
柴可小声提醒：「皓，忍住……这算工作场合……」
皓蛆尾啪一声抽在地上，地板瞬间开始冒烟。
导演吓得跳起来：「欸欸欸？！怎么冒烟——特效做得这么真？！」
皓冷冷地看着他：「不是特效。我现在很生气。」
**
导演依然毫无自觉，一脸兴奋：「太好！保持这个情绪！待会你就用这种眼神，被喷雾喷时——」
皓终于爆炸。
「我不演！！蛆族从来不是什么被喷一下就哭的生物！你这样是歧视！！」
整间会议室陷入死寂。
导演结巴：「但……这是好莱坞式剧情啊……」
柴可试图拉住皓：「冷静……深呼吸……你的尾巴已经开始腐蚀桌脚了……」
皓整条蛆尾在地上暴怒地甩着，像巨大湿鞭一样乱抽。
「我拒绝被侮辱！我要你改剧本！我至少要活到最后！不准喷死我！！」
导演：「……可是我们广告主旨是『喷一下就死』？」
皓：「那干脆改成『喷一下蛆会变得更亮堂』！我愿意配合这种剧情！」
导演：「……那就会变成害虫增强喷雾。」
皓：「那不是更有趣？」
柴可：「皓——不要把广告改成你要统治市民的洗脑片！」
**
导演还想劝，但皓的尾巴已经压到桌子底下。
只听——
「啵喀喀——啪。」
整张桌子被溶成一片沼泥。
所有人跳起来尖叫。
经纪人兴奋到发疯：「天啊！！太逼真了！！我们一定要签下他！！」
柴可：「这不是特效！是真的腐蚀！！」
经纪人：「完美！我就爱这种真实度！！」
**
原本应该被赶出去的皓，却反被高层签下。
理由只有一句：
「越真实越恐怖，越恐怖越畅销。」
柴可整个人石化。
皓则开心到尾巴跳舞：「柴可，我要上电视啦！！！」
柴可看着地上的桌子烂泥、导演吓哭、工作人员奔逃、经纪人狂笑——
他觉得自己的退休人生……正式毁了。
**
皓的签约瞬间变成跨楼层的灾难。
签完名后，他开心地在办公室廊道滑行，蛆尾一路黏、一路融，地板留下长长的湿痕，像是某种巨大软体生物刚刚举办过游泳比赛。
柴可跟在后面，双手扶额。
「皓……你能不能不要每走一步就融掉一片地板……？」
皓回头，露出无辜的大眼睛：「我已经很收敛了耶。不然原本整条廊道都会变成沼泽湖。」
柴可：「现在就已经像沼泽湖了。」
广告公司的员工们沿着墙壁贴着走，像逃避一条会黏人的龙。
而皓仍兴奋得像第一次参加才艺表演的小孩。
「柴可！你想像一下，我之后上广告，镜头就会这样——」
他突然停下，摆出戏剧姿势，蛆尾高高举起，喷出一小条湿光。
「镜头 zoom in，我说——『皓皓牌蛆蛆不怕喷』——」
柴可：「我们不是在卖你自己的防喷喷雾……」
「那就加我！在喷雾上放我的脸！」
「皓，那是驱虫喷雾。」
皓眨眼：「上面画我很可爱啊。」
「你希望自己的脸和『杀虫剂』放在一起？」
「那有什么，柴可你不觉得我很适合跟杀字一起吗？」
柴可：「…………」
**
一场「灾害控制」会议于是召开。
参与者包含：
– 皓（灾害本体）
– 柴可（灾害监护人）
– 导演（在第一场灾害中哭过）
– 经纪人（依然亢奋）
– 行销主管（试图假装一切正常）
行销主管清了清喉咙：「既然皓先生希望形象不被喷死……我们改成比较……有尊严的剧情？」
皓用力点头，蛆尾啪地抽到旁边会议椅，椅脚立刻冒烟。
导演抽了口气：「那……还是得要有被喷的效果。不然怎么呈现产品功效？」
柴可举手：「我提议……可以拍别种虫被喷死，皓负责讲旁白。」
皓：「不要，我要出镜！」
导演：「那你至少……能不能假装痛？」
皓双手叉腰：「蛆族没有痛觉！」
柴可：「你昨天还因为踩到你自己的尾巴叫得像被刺到。」
皓脸红了，但还是嘴硬：「那是……尊严受伤。」
行销主管干笑：「不然……我们改成——皓被喷到，但不会死，只会变干净？」
皓眼睛一亮：「可以！我可以亮晶晶的！」
柴可立刻反驳：「皓，你亮晶晶会让整个城镇陷入恐慌。」
皓不服：「我亮晶晶又不是第一次。上次还有人捧着我当发光矿石带回家。」
柴可：「那是走错世界观的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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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企划书被写成：
「皓被喷到后，全身会由『黏液状』变为『清爽柔亮状』，像刚洗完澡。」
皓开心得想在会议桌上翻滚。
柴可则努力保持理智：「等一下，什么叫『柔亮状』？蛆本来就不会亮。」
导演解释：「我们会补光！你看——」他拿出平板播放前置动画。
影片中——
皓被喷到后，蛆尾竟像被上油般变得闪亮，整体呈现一种「湿滑珍珠光」。
皓双眼亮得跟珍珠光一样：「我看起来好性感！！」
柴可：「那不是性感，那是像刚被放上寿司盘……」
导演：「这叫『光泽感』！能传达产品的洁净力！」
皓越看越满意：「我决定了，我要把这个当正式蛆族妆容。」
柴可：「皓不行，蛆族亮起来会被误认成危险生物。」
皓：「我本来就危险啊！」
柴可：「不是这种危险！是会被城市军队追捕的那种！」
经纪人却立刻拍手：「棒！极棒！危险就是卖点！你们看——」他拿出市场分析图。
上面清楚写着：
「越恐怖的怪虫 → 越能刺激消费者购买驱虫剂。」
皓：「……等等，你们是想利用我引发恐惧购物？」
行销主管尴尬地微笑：「这叫情绪行销……」
皓「是不是歧视蛆族？」
导演：「我们尊重蛆族！！只是一般人看到你会……尖叫。」
皓冷笑：「那叫欣赏。」
柴可：「……皓，不是每个尖叫都是好感……」
**
企划确定后，皓被带到造型室。
造型师本来开心地拿着剪刀进来，但看到皓的一瞬间——
「啊？」
整个人僵住。
皓很乖地坐在椅子上，蛆尾盘成一团，但尾巴上的黏液逐渐侵蚀椅子金属框架。
造型师颤抖着问：「那个……不用……修毛发吗……？」
皓甜甜一笑：「我没有毛喔。」
造型师差点哭出来：「那……那我能帮你什么……？」
经纪人：「给他上光。」
造型师：「……上……光？」
皓伸出一片蛆尾，像递出高级皮革。
「我想要亮亮的。」
造型师花了整整一小时，只为了找到不会被皓腐蚀的材质。
最后，他选择——为皓涂上一层超级防腐光油。
结果涂到一半时——
皓：「啊！好痒！！」
造型师吓到差点逃跑：「我弄痛你了？！抱歉——」
皓猛甩尾：「不是痛！是爽！我从没被涂过光油！好舒服！！」
造型师整个人僵住：「我……我这份工作太刺激了……」
柴可在旁边无奈翻着剧本。
**
正式开拍的拍摄棚非常大，布景是一般家庭的浴室。
导演指挥着工作人员：「所有人注意安全距离！皓会流体化，我们先铺三层塑胶布！」
皓站在浴缸边，兴奋地左右摇尾巴。
柴可悄悄抓住皓的手：「等一下不准乱演。」
皓：「我很专业的。」
柴可：「你昨天把导演的椅子融掉。」
皓羞愧地把尾巴藏起来：「……那是因为他说蛆族『看起来很便宜』……」
导演远远大喊：「皓我们都准备好了喔——请到镜头前站好——等等不要踩到那边！那边还没铺——」
「啵噗。」
皓脚下那块塑胶布瞬间融出一个洞。
柴可：「皓！」
皓擡头：「我什么都没做！！是地板自己溶的！！」
**
导演深吸气，喊：
「action！」
皓立刻露出甜甜的镜头笑容，尾巴在身后画出漂亮的弧线。
旁白（预录）响起：——「当你家出现奇怪的黏滑怪虫……」
皓按照排练，从浴缸后慢慢滑出来：「蛆蛆来啰～」
导演：「皓！！不可以讲『蛆蛆来啰』！！」
「cut！」
皓委屈：「我想要可爱一点……」
柴可安慰他：「你本来就很可爱，但这不是儿童节目。」
皓不甘心：「我想要观众看到我会说『哇，好可爱』。」
导演含泪：「他们看到你大概会说『天啊快喷』……」
皓：「那就是歧视！！」
整个剧组开始集体冒冷汗。
**
第二条剧情是喷雾主角出现并喷他。
演员 A（饰演一般民众）手里拿着驱虫喷雾，脸色苍白：「导演……我真的要喷他吗……？」
导演：「放心，里面是蒸馏水，会喷出香香味。」
演员 A：「可是……他一直看着我……」
皓确实正盯着 A，眼神像在等嫁妆。
导演喊：「action！」
演员 A 颤抖着喷了皓一下。
「喷——」
香香的雾气落在皓身上。
皓：「嗯～～」
整个棚瞬间安静下来。
导演：「皓！！你不能发出那种声音！！」
皓：「可是好香……我喜欢……」
柴可捂脸：「皓你是来拍广告，不是来做芳疗。」
演员 A 吓得后退：「他是不是……要吃我？」
皓：「我只是喜欢你手上的那瓶。」
导演崩溃：「你喜欢的是驱虫喷雾？！」
皓点头：「它味道好温柔，像柴可抱紧我时——」
「cut！！！！」
柴可瞬间耳朵红透：「皓！！不要在棚里讲那种话！」
**
最关键的一幕来了。
导演喊 action，演员 A 喷下去后，皓必须表现「被净化后变干净又亮」。
皓努力摆出梦幻姿势。
「喷——」
光油在灯光下反射出美丽的珍珠光。
皓：「哇！我好亮！」
导演眼睛一亮：「好！很好！保持！！」
结果下一秒——
皓开心到整条蛆尾跳舞，舞到浴室镜子，镜子被他一碰——
「啪。」整片融掉。
导演：「cut！！！！谁让他靠近镜子！！」
皓弱弱：「我只是想看自己亮不亮……」
柴可：「皓，你一靠近镜子它就死定。」
皓鼓着脸颊：「蛆族也有欣赏自己的权利。」
导演跪下：「我明天还能见到太阳吗……」
**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爆炸性混乱，拍摄终于完成。
棚内道具损毁率高达八成。地面被腐蚀到需要重建。导演声带沙哑，靠着墙滑下。
柴可疲惫得像刚从地狱回来，却还是牵着皓的手。
「……皓，你今天……真的很努力了。」
皓的眼睛亮亮的，整个人像刚被上油的珍珠蛆。
「柴可你是不是在称赞我？」
「嗯……是。」
皓整个人飞奔上前抱住他，蛆尾啪地卷上他腰。
「柴可！！你不会后悔选我当老婆吧！」
柴可苦笑：「我现在后悔的，是让你接这个广告……」
皓：「可是我有光泽感！」
柴可：「那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但皓已经自豪得不得了。
**
造型师的纪录：「今日被迫为一巨大蛆上光，心理创伤程度 8/10。」
道具组的纪录：「镜子×4、椅子×6、厕所地板×1 全部融化。」
导演的纪录：「我被喷到的不是水，是绝望。」
行销主管的纪录：「结果可能非常惊人（不确定是好还是坏）。」
经纪人的纪录：「大成功！！！明天我要提案让皓拍第二支！！」
**
夜色下，皓拖着长长的蛆尾黏黏地走着，仍闪着柔亮的珍珠光。
柴可牵着他，虽然脚边都是黏液，但步伐温柔。
「柴可。」皓擡头，「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你很棒。」柴可回答。
皓笑得发光，尾巴也跟着晃。「那你……会想一直看我拍广告吗？」
「我会想保护你，不被误会、不被侮辱。」
柴可停下脚步，看着皓。
「但如果这份工作能让你开心……那我愿意陪你一起疯。」
皓眼睛瞬间湿湿亮亮，像晚霞倒映在蛆皮上。
他轻轻抱住柴可。
「我也是……只要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敢拍。」
柴可苦笑：「包括第二支广告？」
皓：「嗯♡。」
柴可：「……我是不是该先去买人寿保险。」
两人走进夜色。
在他们身后，城市的路灯被皓的黏液腐蚀得微微冒烟。
但那画面看起来……又混乱、又美、又甜。
仿佛混乱本身，就是他们的浪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