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方转,初秋的风自雕花檐角拂过,卷来一丝桂香。公主府内,霜花刚替乐安更衣,总管已在殿外候着。
「启禀公主,明日便是逐月宴,是否依旧照往年旧例,邀月影楼诸人入府?」
逐月宴?乐安一时怔了怔。穿越至今,她早将原主那些荒唐习气忘得七七八八,却不想还有这等节令宴会。她侧眸望向霜花,后者眉心微蹙,显然不愿。
「公主……」霜花忍不住低声,「近日首侍册封,府中人心已然浮动。若再大张声势,难免叫外界揣测。况且月影楼……」
她欲言又止。
乐安却挑唇一笑,懒懒靠在榻上:「就照旧例。本宫若一反常态,反倒惹人猜疑。既是逐月宴,自当热闹。」
霜花还欲再劝,却见公主神情自若,终究只应下,暗暗叹息。
夜色沉沉,宫灯照耀殿宇,光影映在水面,宛如天河倒悬。霜花正替乐安披上月白长裳,银线暗绣隐隐泛光,衬得肌肤愈发如玉。
「公主,这衣裳衬您极好。」霜花小心整理衣袖,声音轻柔。
乐安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开口:「霜花,我与陛下……如何?」
霜花手上一顿,旋即垂首答道:「陛下一向怜惜您。自小您身子弱,陛下命人不许您多劳,凡事只求您安稳快活。宫中人都说,陛下最疼的就是您。」
乐安静静听着,心底微微泛酸。自她穿来至今,确实从未进宫晋见女皇。那些因她荒唐引起的争议,陛下从未追究,甚至亲自承担。这份沉默的纵容,竟像是悄然护住了她。
她抿唇笑了笑,起身道:「走吧,该赴宴了。」
逐月宴设于流光殿,水池环绕,莲灯点点,宛若夜空繁星。殿中席位早备,丝竹声悠扬。
乐安入座,楚轻臣侍立在侧。他一袭白衣银绣,神色沉静,清俊的身影与公主相映成双。这是他首次以首侍身份出席,神情虽克制,眉目间却隐有一丝紧绷。
伶人依次献艺,歌舞齐陈。至最后一人,殿内声息渐静。温辞着一袭烟色长衫,步履从容,眉眼似笑非笑,举止雅致。他在席前就坐,十指轻落琴弦,一曲清音徐徐展开。
琴声若夜月清光,悠远缭绕,带着无可言喻的冷淡与勾人。殿中静极,众人屏息。乐安听得入神,不觉擡眸,正与温辞的眼神轻触。那目光温和含笑,彷佛什幺也未言,却似在暗中勾人心思。
曲毕,殿内方才渐渐响起低声赞叹。温辞将琴放下,缓步上前,手中托着酒杯,声音和缓:「殿下,能否允奴家奉一杯酒。」
乐安愣了愣,见他神色恭敬,以为只是例行倒酒,便颔首应允。
楚轻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唇角绷紧,手中微微收拢。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
温辞得了首肯,忽然半俯身,伸臂将乐安轻轻拥入怀中。
乐安心头一震,脑中闪过一句「怎幺会这样」,身子却被他稳稳抱住。
温辞唇边含着微笑,举杯斟酒,红唇轻启,含住酒液,缓缓俯下。
就在唇将要贴近的瞬间,一道冷声响起。
「还是让侍身来吧。」
楚轻臣上前,一把将乐安从他怀中夺走。
殿中空气似凝固。
楚轻臣手指紧扣在她肩臂上,动作果决,没有半分退让。他举起酒杯,倾入口中,俯身将酒渡入她唇齿。
酒液辛烈,气息灼人。乐安瞳孔骤缩,脑中轰鸣,想推拒却已被他的气息与力道夺尽心神。
直到最后一滴酒散开,他才缓缓离开,额头抵在她耳际,声音低哑而急促:「公主,这是侍身第一次以首侍身份随您赴宴,望您给我些许颜面。」
话语近乎恳求,却又带着压抑的强硬。
他心底的声音在翻涌。
他不能容忍她被他人拥入怀中,哪怕只是一瞬。若她当众允许,他这个首侍算什幺。今夜是他第一次立于众人之前,他不允许自己成为笑柄。他必须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哪怕因此触怒于她,也在所不惜。
乐安被他拥在怀里,耳尖滚烫,唇间仍残留着酒香。心神一片空白,只觉呼吸急促,竟忘了挣脱。殿内众人目瞪口呆,旋即爆出一片哄笑与低语。
霜花立刻笑言:「公主与首侍情深意笃,旁人如何能比?这一幕,正是逐月宴最美的景致!」
场面方才圆过。宾客们举杯相贺,皆只当公主仍循往例荒唐,并未深究。
而温辞,却依旧带着温柔的笑,目光不卑不亢地落在乐安与楚轻臣身上。笑意里,藏着几分深远莫测。
丝竹声再起,酒宴继续。乐安却心绪难平,耳际仍萦绕着楚轻臣的呢喃,唇间尚残留着那一瞬的热度。
逐月华筵,在表面的热闹之下,已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