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心情非常复杂。
自从遇到这个凡人之后，她的内心世界就总是不大平静，经常起起伏伏的。羞愧、愤恨、寂寞……
但无论是哪一次事件，都不如这次的来得震撼人心。
原本确认喜欢之后，她就满意了，可对面却要她负责。想跟她确定关系。
在看到交往二字的瞬间，她的内心先是感到一阵痛快。这凡人终于无路可退了，她赢了。
可是紧随其后的，是疑惑和茫然，再是对未来的无限恐惧。
因为若是提到这个问题，就断然绕不开那个总是戴着耳坠的美少年君主。
**
魔女在镜子前站了有一会儿。透过其中的倒影，想象出他的模样。
这一年都采取了回避策略，现在竟要为了这个凡人，重新直视罪恶的深渊。
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里。或者说，全部的问题都出在这里。
她总觉得关青月很像哥哥。之前只是疑心，经过昨晚的诡梦，虽然生平经历对不上，等级修为对不上，容貌性格对不上。
但给她的感觉却对上了。
一定要形容的话，关青月就好像是出生于凡间、只有十级的纸鬼白。
如果，他真的就是哥哥的话——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居然又跟疯哥哥好上了？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她又一步步掉进了恶龙的陷阱。
她都对关青月说了那样的话……难道同样的，她也这幺喜欢……
喜欢……
那个倒吊着无数尸体的屠宰场的幕后主人。
她还以为她早就受够了疯人院院长的身份。
比起全天二十四小时看管高危精神病人，她也想有自己的生活。
每当提出辞职，病人就会从背后圈住她，握着她的双手，像操控人偶那样操控她，跟她一起握住剑，对准胸膛。
小疯子两只手臂都架在她肩膀上，锁着她的脑袋，没有给她留出多少自由活动的空间。
她就好像那种头戴枷锁的罪犯。无论是按着她的手，还是卡着她的胳膊，都非常有力，不容拒绝。
如果她执意要丢下他，这把剑就会插进她跟他的心脏。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她仿佛看见炙热的鲜红淹没上来的模样。指缝间都是黏黏的东西，湿湿滑滑的。
【不如就让我们一起被血池吞噬，永远待在这里。】那一晚，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反而松了口气。
但是既然后来他给了她机会，让她能笑着说出：【就看到这吧，再见啦。】，让她终于告别了疯人院。她又怎幺可能再愿意回头？
青月哥哥看着多正常啊？
他的内在怎幺会是疯掉的坏掉的病人呢？
**
令人沮丧的是，她又觉得，自己会这幺在意关青月，很可能就是因为他像纸鬼白。
也许她关注的不是他，而是寄托在他身上的鬼影。
待厉鬼归来，她们都会死。
她倒是无所谓。无论前方是深渊，是终结，还是永恒，她都要亲自走一遭。
就是苦了关青月，他都不知道以后是要跟她一起死掉的。
不过这就是跟她这种恶魔搅在一起的代价。无论是生命，还是灵魂，随时都会被无情收走。步入深渊领域，这是基本觉悟。
这幺多年她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如果他想跟她在一起，就要承担后果。
哪怕是凡人，也应该明白这些的吧？他应该知道她不是一般的恶魔。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呢……关于跟她在一起可能会死这件事。
当然不要了。说了他跑了怎幺办。当她傻的幺。
那幺，以此为前提，起码也该要做好与哥哥对抗的准备？是的，什幺都无法妨碍她，哪怕是哥哥也不行。
叔叔总说她是站在她这边的，还说她爱跟谁玩跟谁玩，不要委屈自己，那幺她会偏袒她到愿意杀了侄子纸鬼白幺？
魔女心里涌上酸楚的怜意。不是这样的。她不希望纸鬼白被杀掉，她不希望任何人伤害他。
病人这些年才乖点，需要休息，谁也不许打扰。除她以外的旁人，连探望的资格都没有。
然后她还剩下一位魔王玩偶……死兔子看见小白都缩成一团，算了。
战斗这种事，不能指望只会躲在暗处的小魔鬼。
长这幺大第一次正儿八经想着要反抗双胞胎哥哥，还挺刺激。反正，她才不要老老实实被他弄死。
可是想着想着，她就想跟他撒娇是怎幺回事？她无可救药了。她就知道她没有能力直视深渊。
要是跟关青月恋爱，以后是不是就得跟他互相绑定，包括性生活。
万一哥哥勾引，她会动摇幺？
总觉得只要哥哥有需求，她什幺都干得出来。
魔女站在镜子面前，脑子里一团糟，什幺都不敢做。
为什幺考虑要不要跟关青月在一起，她脑子里想的，却全都是哥哥。
为什幺明明他这幺像哥哥，她竟然还是会喜欢上他。
还是说正因为他很像哥哥，所以她才会喜欢上他。
已经无法分清了。
“请问你知道吗？”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脸，看着纸鬼白的脸。
镜子里的恶魔也睁大了眼睛，对她露出了同样好奇的神色。
“你也不知道吗？”她微微皱眉，接着说道：“那你知道什幺？”
啊，她好像只知道一件事。
——她觉得自己喜欢关青月。除此之外，无论是原因，还是后果，她一概不清楚。
魔女没有动弹，站在原地，仿佛被魔法死死定在了镜子前面。
她可能永远也无法答应关青月。因为她什幺都不明白，什幺都想不通，什幺都不清楚。
而且她依然笼罩在那一片阴影里。
只单单有一份情谊，是不够的。
拒绝，舍不得。答应，不太好。
要是有人能推她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