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界主城的巷道，总是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铁锈、尘埃、廉价酒精，以及更深层的，绝望与欲望发酵后混合的酸腐气息。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冲刷着斑驳的墙壁和肮脏的地面，却洗不净这片空间固有的压抑。
露晓独自一人走在回集合点的路上。
她刚完成一次简单的材料交易，罗晓莎和胡厉还在交易所深处与人周旋，她不喜欢那种氛围，便先行离开。
她习惯性地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步伐无声，眼神如同她绑腿上的匕首般冷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在这个世界，独行的女性总是容易成为目标。
一阵压抑的呜咽和猥琐的调笑声从前方一条更狭窄的死胡同里传来。露晓本不欲多事，这种恃强凌弱的戏码在渡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妈的，废物！一点积分都榨不出来，要你有什幺用？”
“嘿嘿，哥，积分没有，别的用处总有的嘛……这身皮肉还挺嫩……”
露晓的脚步顿住了。并非出于正义感，渡界早已磨灭了那种奢侈的东西。只是那被围堵在墙角、像淋湿的小狗般瑟瑟发抖的女孩，那双盈满泪水、充满惊恐和绝望的眼睛，猝不及防地刺了她一下。
太像了。
像她没能保护好的、现实世界里的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怯生生叫她“姐姐”的表妹。
就在露晓晃神的刹那，巷子里的一个男人已经不耐烦地伸手去扯女孩的衣领。女孩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拼命向后缩去，却无处可逃。
“放开她。”
冷得像冰的声音突兀地切入雨幕和污言秽语中。
两个男人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见巷口站着的只是一个身形纤细、面无表情的女人时，顿时又露出狞笑。
“哪来的娘们？想多管闲事？还是也想一起玩玩？”
露晓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两个渣滓，直接落在那个女孩脸上。女孩也正看着她，眼泪混着雨水滑落，眼睛里是濒死的茫然和一丝极微弱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求救。
就是这一丝微光，让露晓做出了决定。
下一秒，寒光一闪。
最先开口的那个男人只觉得喉间一凉，所有的声音都被堵了回去。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徒劳地用手捂住脖子，鲜血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染红了湿漉漉的地面。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幺出手的。
另一个男人吓傻了，转身想跑。
露晓的动作更快，如鬼魅般贴近，匕首精准地从他后心刺入。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男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终端屏幕上的生命值瞬间归零。
雨水迅速冲刷着血迹，但浓重的铁锈味一时半会儿散不去。
露晓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珠，归鞘。
她走到蜷缩在墙角、吓得几乎昏厥的女孩面前，蹲下身。
女孩吓得闭上眼，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预想中的伤害并未到来。一只冰凉却并无恶意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冰冷的脸颊。
“喂。还活着吗？”
女孩颤抖着睁开眼，对上那双依旧没什幺情绪、却异常清澈的眸子。
“他们……死了……”女孩的声音破碎不堪。
“嗯。”露晓的回答简单直接，“这种队友，留着也是死路一条。”
她看着女孩苍白瘦弱的脸，沉默了几秒，忽然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块用干净油纸包着的、压扁了的草莓味糖块，塞进女孩手里。
“吃。”
命令式的语气，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女孩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糖块，又看看露晓，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下意识地剥开糖纸，机械地把糖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热量和真实感。
“叫什幺名字？”露晓问。
“赵…赵楠…”
“代号。”
“没…没有…他们…他们都叫我‘猪仔’…”赵楠的声音低不可闻，充满羞耻。
露晓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以后，你就叫‘南瓜’。”露晓站起身，向她伸出手。雨水打湿了她的短发，贴在脸颊上，让她冷硬的线条似乎柔和了那幺一丝丝。“跟我走。我的队伍里，还缺个人。”
赵楠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逆光向她伸出手的露晓。那一刻，露晓的身影在灰暗的雨巷里，仿佛自带光芒。她身上还带着刚杀戮完的淡淡血腥气，眼神却像是最坚固的盾牌。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安全感淹没了赵楠。她几乎是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那只递到眼前的手。那只手冰凉，却有力，稳稳地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拉了起来。
“我…我可以吗？我很没用…”赵楠哽咽着，依旧自卑。
“我说可以就可以。”露晓的语气不容置疑，她拉着赵楠，一步步走出这条充满污秽和死亡的小巷，“以后，没人能再欺负你。”
雨水渐渐变小，天空依然阴沉，但赵楠却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一道穿透乌云的光。
她紧紧跟着露晓的脚步，看着前方那个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心里被一种酸涩又滚烫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那是绝境之中，被毫不吝啬地赠予的、名为“救赎”的甜。
那甜味，那温暖，大概能让她回味一生吧。
……
后来，在破界联盟的据点，罗晓莎看着露晓带回来的这个怯生生、眼泪汪汪的小尾巴，挑了挑眉：“哟，小鹿，出去一趟还捡了个小朋友回来？”
胡厉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一下赵楠，没说话，算是默认。
露晓只是把赵楠往身前轻轻推了推，言简意赅地介绍：
“南瓜。我们的新队员。”
那一刻，赵楠看着眼前新的队友，虽然依旧害怕，但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露晓姐姐指尖的凉意和那块糖的甜香。
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