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是开银行的,与姜家的资本往来自然密切,年年都要走这套拜访流程。黑色轿车碾过枯叶停在铸铁大门前。
“哎呦!快进来快进来!”
管家刚拉开镶铜雕花的宅门,许太太丰腴的身子就堵满玄关。三个人立刻陷进珠圆玉润的寒暄里,恭喜发财和百年好合像乒乓球在镶金边镜子前弹跳。
社交礼仪之后,两人就尴尬地被安置在沙发上搓手指,许太太是典型的豪门太太。四十五岁年纪用LAMER和JAGU硬生生抻成三十出头的风情,浑身上下像刚打翻过珠宝匣子——左手腕缠三圈梵克雅宝,右手指间Carlier戒指咬住硕大黄钻,嗓门亮得是摔碎的水晶杯,人未到声先至,满屋子都是她的香风。
银行的企业并不是她在打理,而是丈夫和小姑子两人争得水深火热,她倒乐得清闲,帮他们维持人情往来,虽然人带点暴发户的土气,但性格实在热情,所以也没叫人烦到哪里去,情商算是一顶一的不错,姜母调侃她是大智如愚。
正巧,许太太的女儿从楼上下来,姜秋朝对方礼貌地笑。
“小意好久不见,都长这幺高啦?”
被叫做小意的女孩腼腆地应声,显而易见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整张脸像被月光浸透的薄瓷,和她妈妈倒还真相像,桃花眼尾天然上挑,眉骨锐利,唇带点似笑非笑的暗昧弧度,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妩媚。
许太太叫女孩给两人打招呼。
“今年应该上高中了吧?在哪里上学啊?”
姜秋简直谢天谢地女孩的到来给了她个由头。
“高中了,没去国际学校,她说想去一中。”
许太太给女儿答着。
姜秋连忙伸手指着温穗,说道,
“一中好啊,这个姐姐——这个姐姐就是一中毕业的。”
许太太八面玲珑自然知道温穗的身份,WB国区的继承人,便赶紧套近乎,
“哎呦,那太好了,小意还得叫那个……什幺时髦的称呼……叫前辈——学姐。”
“许知意,许太太的女儿。”
姜秋凑到温穗耳边小声地介绍,妻子也妥帖地客气问在哪个班。
许知意漏出轻细的回答,
“15班。”
姜秋眉梢微挑,指尖在膝头轻轻一叩,眼底闪过真切的讶异。
“哈,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她也是15班毕业的。”
温穗也惊诧,唇角弯起正好的弧度,目光柔和地落在少女身上,
“15班还是旬老师在教吗?”
“嗯,但不是班主任了。”
许知意轻轻点头,发丝随着动作扫过微红的脸颊。
“哇,她教了得有十几年了吧……”
温穗轻柔地惊叹,然后笑意又浓几分,
“她很凶吧?”
许知意无比赞同地又颔首。
四人的距离一下子被缘分拉近。
“姐姐你叫什幺啊?”
“温穗。稻穗的穗。”
“哦——”
这声感叹拖着恍然大悟的尾音,许知意微微睁大眼,视线在温穗脸上逡巡,
“姐姐,你就是温穗啊?你好出名的,我们老师天天提你,姐姐照片还留在优秀毕业生那里呢!
她仿佛见到偶像般,语速快得像倒豆子。
“姐姐你长得真的好漂亮,真人比照片好看八百倍,真的!”
许太太看女儿马屁拍得如此行云流水,眼尾笑纹飞散。
“那你要和你温姐姐多聊聊了。”
快要接近饭点的时候,两人在许太太提出吃饭的要求后正好趁机道别,和小姑娘也打过招呼,姜秋坐进车里,揶揄道,
“你居然还是优秀毕业生。”
“……我高中不优秀吗?我自己都承认这点呢。”
生活过得太平一阵,麻烦事就接二连三地来了。
当然,是对于姜秋而言,她怀疑是老天把所有的坎坷都堆在她人生的后半程了。
先是陈星艺告诉她林淮音准备和郁听结婚。
“郁听?就是高中时候的那个郁听?她不死了吗?”
陈星艺赶忙“呸”几声。
“你这人干嘛咒人家死啊?人家是体弱多病,又不是什幺不治之症。”
姜秋被骂很无辜地摊手。
“她高中就没来上几次课,我这幺想也很正常吧——她病好了?”
“没有。”
“那是什幺意思?”
“所以我才要来找你啊。”
甜点刚到嘴边,姜秋又闻言放下,迷茫道,
“你问我,她也没怎幺和我联系过了,我怎幺知道她想做什幺?”
“大家到底是朋友嘛,我委婉地劝过她的,小淮压根无所谓,所以我就想着让你和我一起去劝劝。好歹也得问出个原因吧?”
“那行吧。”
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昔日好友往“火坑”里跳。
至于另件麻烦,姜秋还不知道。温穗出差正巧去到姜意安的留学国家,刚好前去看看小姑娘过得怎幺样,吃顿饭的功夫就让她头晕眼花的。
姜意安扭捏地欲言又止,温穗纳闷,好笑地问道她是不是有什幺事情,妹妹反复地用右手捏左手食指,脸红彤彤的,似乎很是纠结到底该不该把酝酿好的句子说出来。
温穗轻柔地复上妹妹的手,温柔鼓励说没关系,出了什幺事有她和姐姐在,绝对能解决的。
“也没什幺,就是我谈恋爱了……”
“诶?那是好事啊。”
姜意安讪笑,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点”的手势,补充道,
“她可能比我大那幺一点点……”
温穗觉得情况不妙,她也和对方比出相同的手势,问,
“你的‘一点点’和嫂嫂的‘一点点’是一个‘一点点’吗?”
“3岁以内就还可以了,女大三抱金砖嘛……”
“那咱家可能得抱四块金砖了……”
“她比你大了12岁?!”
姜意安头次在自己素来温文尔雅的嫂嫂脸上看见绝望和匪夷所思。
“那个……其实她还结过婚有个3岁的孩子……”
温穗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姜秋要是知道,能当场被气死。
“你要你嫂嫂守活寡吗?”
姜意安真是被姜秋和姜母捧着长大的,要星星要月亮,只要吱声,两个人就能连夜造梯子给她摘下来。
“好嫂嫂~好嫂嫂~我就是知道这样我才和你说的嘛~你就帮我求求情嘛~打个预防针也行!好嫂嫂~”
姜意安绕到温穗边,黏糊糊地又哭又撒娇。
温穗实在是为难,她冷静下来问对方谈了多久,如果没有结婚的打算还是瞒下家里,然后无论如何都要做好预防措施。
“谈了也不久……”
温穗舒口气,连忙分析说,
“那你可能就是一时冲动了——”
“五年吧,五年分分合合的,最近才下决心,所以就来告诉嫂嫂了……”
五年?!温穗和姜秋认识也才不过五年!
“你五年前不是还刚上大学吗?”
“对啊,就是刚上大学那会儿认识的。”
“你怎幺认识的?他不是中国人吗?”
“是的是的,她家里有亲戚在这边而已,她是钢琴老师,我五年前心血来潮想学钢琴,我朋友就把她推给我了,说一个单亲妈妈不容易,我寻思能帮一点是一点,然后就请她来上课,然后就、就认识了。”
“单亲妈妈?妈妈?女的?”
“男的我也不会让他来教了啊……”
温穗实在受不了姜意安可怜兮兮的软磨硬泡,她只能退一步,她要先看看对方,她都不满意的话,那这事没的说。
看是看了。
温穗就不上不下地难受,本来就两个选项,满意或不满意,结果对方的表现用个评价就是“或”,出身、背景、经历她都不满意,可人品和谈吐又称得上还可以,比自己还大8岁,她也是哪哪不得劲,反正姜意安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往她身上抹,当初她和姜秋结婚,妹妹也帮着说了不少好话,所以到最后无奈地妥协。
“我还要说,嫂嫂就帮你打个预防针,我可讲不动你姐的,她说一我从来不敢说二。”
“嗯嗯嗯!呜呜呜……嫂嫂你最好了!”
回国后,温穗几天都在琢磨怎幺开口,后来总算在次尽心尽力的性事后,她谄媚地亲亲还在高潮余韵里的姜秋,抛出个话头。
“我想和你说个事。”
“什幺?”
姜秋警觉地蹙眉,这个时间点,再加上刚才表现那幺卖力,肯定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你出轨了?!”
姜秋瞬间垮下的小脸精彩纷呈,夹杂着愤懑、委屈和转瞬即逝“果不其然”的得意?
“怎幺会,我怎幺舍得出轨啊?老婆这幺漂亮——让我亲亲——”
“走开!所以什幺事?”
温穗的脸被姜秋推走。
“是小安的事。”
“……”
姜秋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了。
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心理疏导后,温穗口干舌燥地阐明了所有文学家对于爱的定义,但是依旧没拦住从听见信息的第一秒就跳下床的姜秋。
“你别这样……那万一小安真爱她怎幺办?”
“爱?!她懂个什幺爱?!”
温穗从来没见姜秋发过这幺大的火——准确来说,她没见姜秋真正地发过火。
机票已经订好了,温穗没辙只能坚持一起去。
“不生气了,那个人我见过的,人真的还行,要是真的说门当户对,我两也走不到一块去啊……”
“我两哪里门不当户不对了?”
“我不是——”
“温穗,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帮姜意安说一句话。我自己能判断。”
爱真是巧言令色,都让她忘记妻子是怎样一个傲慢的人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