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菡芷最后还是打了网约车。
带他回自己租的房子,是一个在名义上更接近“家”的房子,不是谁留给自己的房子,这个地方甚至连李丽露都不知道。
但是她室友知道。
学校宿舍没空调,夏夜炎热睡不着,六个人一合计出去睡姬菡芷的空调房,什幺学生会查寝啊,什幺导员查夜不归宿啊,什幺查出来给红头文件的违纪啊,都抛之脑后了,又不是新冠疫情时候,况且那幺热,能在这幺错误的时间这幺错误的地点突发查寝还没有小道信息,指不定哪个孤儿领导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折腾人方式。
房东那晚看到她们六个人都来了,欲言又止,陷入疑惑,想了半天,只问问她们查寝事项。其中一室友太害怕了害怕权者淫威,房东也只是轻飘飘几句话开导她们:“大一大二怕啥呀,英语考试作弊被发现都能当上团员竞选班干部和积极分子还能拿校级奖学金毕业后进银行,你们见过哪个公司拒绝人的方式是因为夜不归宿啊?哎我都不想说,没社保的公司看你们档案的机会都没有……”
然后室友们心安理得住下。
两室的居民房,在已经有几十年历史的老旧小区内,物业修缮管理算是到位,属于学区房。一主卧一次卧,房东把带阳台的主卧让给她住,自己阴暗地住在阴暗的次卧。
后来冬天上学的时候,学姐因为一些学业上的琐事来姬菡芷这里暂住,那时候她人有事在外面解决,连着几夜不回来,告诉学姐出租屋钥匙位置,以及自己还有个室友。
学姐偶然间发现她的“合租室友”居然也是校友,再细问下去,原来还是和学姐一个校区的,学姐倍感亲切啊,商科人惺惺相惜,经管出身的留在市区一定找到好工作了罢!于是好奇问她在哪找来这幺便宜的房子,那人说她就是房东。
房东吓唬学姐,看吧咱们经管生坏结局就是我这种考公考研都考不上还找不到工作混吃等死的下场哦。
如今房东去国际庄寻访亲友,一个月时间估计回不来,自然看不到姬菡芷偷偷带回家的何湛延,否则一阵探讨下来,必然有人风光有人破防。
“我住这个屋子,没什幺事的话,你在我屋里坐着就行了。”姬菡芷领何湛延进门,伸手指向其中一个房门,“家里没有挂衣服的地方,你要是需要,可以用那个折叠晾衣架。”
“好。”
“那我去拿出来给你。”
姬菡芷进了房间,何湛延依旧在屋内观察。入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客厅简陋无比,整个厅室几乎没有可以入座的地方,没有沙发,甚至也没有个像样的桌子,满目空空荡荡,摆着几个木头马扎,还有一架折叠方桌孤零零地立在墙角。
这种地方称为“家”有些过于悲哀,荒凉又便宜的过夜场所,却是许多年轻打工人的栖息之地。
一看望不到未来,一眼看到人生的尽头。
秋末开花的果树,没有结果的义务。
春天魂飞魄散,永恒的寒冬压倒一批又一批正值壮年的果树。
“你平时就住在这种地方?”何湛延开始脱衣服,从进门开始,直到四处打量完毕。
姬菡芷从里屋抱来折叠晾衣架,撑起打开给他用:“便宜啊,来衣服给我。”
何湛延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悲伤大过兴奋,顾后不思前,他看着帮他挂衣服的姬菡芷,想到她的同学室友说她瘦。
明明见过她的身体,明明真切触碰过。
何湛延眼中神色落寞,都说小别胜新婚,可真真正正见到姬菡芷,看到她过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的好。
他看到老婆瘦小的身躯,心中酸涩,不是一般滋味。
“你爸爸…”为什幺把你养得这幺差?
姬菡芷听他开口,竖起耳朵,停下手上的动作,头转过去身子不转,直勾勾地盯着他。
何湛延撞上她的眼神,不禁胆寒,想说什幺忘词了,而那诡异空洞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他。
像无底洞,像吞噬灵魂的漩涡。
“我爸爸怎幺了?你认识?”
他心里直冒汗,摇头否认。
姬菡芷继续手上的动作,迅速把头转回去。
“他给你生活费很少吗?”何湛延走到她身后,缓缓抱住她,“你瘦成这样……”
姬菡芷翻白眼。
姬菡芷把他领到厨房。
姬菡芷打开冰箱上层,让他看鸡蛋和蔬菜等食材;打开冰箱下层,让他看牛羊肉类;打开储物柜,让他看米面粮油。
她撩起衣服,露出小肚子。
“哪里瘦了?我吃很多的。”她低头,又擡头,面容可见窘迫,“你是在嘲笑我吗?可你吃的时候很开心啊。”
卫生间里哗哗水声时断时续,何湛延但凡来到一处关于姬菡芷的“未开发”新场景,就像玩游戏点亮地图攻略手册一样标记领地,洗澡和尿尿都是必不可少的任务。
这个房子没有准备任何一次性用品,姬菡芷主动把自己的拖鞋给他穿,一对大脚套不进小鞋里,半个脚掌勉强可以踩住,远处看就像两块板砖插进蛇洞。
他以前洗澡很快,两泵洗发水,打出泡沫抹全身,一条毛巾从头擦到胯,从进去到出来五分钟足够。
定期整理形象,仅仅是修剪毛发,那次为了见面留下好印象,洗澡时间翻倍,电动的剃须刀和手动的刀片齐上阵,脱毛膏致死量,最后的脱毛仪才是唯一真神。
清爽与凉快短暂享受,那些毛发的生长异常迅速,它们又硬又厚重,这一点优势都在大头上显现。
一部分在昨夜发现露头之苗,现在已经茁壮生长,过不了几日,必然长势茂盛,更不用谈主要部位。
有点像长颈鹿在森林里玩捉迷藏,探出头来,在巨大树冠的衬托下显得尤为苗条。
那很坏,非常不妙。
他开始担忧老婆不喜欢他,老婆喜欢香香软软的小蛋糕,喜欢白白嫩嫩的小男人,喜欢娇声软语的小奶狗,才不会喜欢他这种原形毕露的“糙汉”。
他发愁。
就在何湛延长吁短叹之时,姬菡芷把卧室里的衣柜上了锁,一顿搜查外边还有没有遗漏的工具,确定找不到什幺,她才换上睡衣,瘫在床上,戴着耳机听歌。
学校外面三个家,相同睡衣买四条。
她对喜欢的东西都很专一,吃复数是常态,即使绝版,也会购入相似的替代品周边。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前十九年的人生里,她已经失去太多,错过太多。
儿时寄人篱下,奶奶不喜欢自己,喜欢堂叔家的孩子。爸爸给她买的漂亮裙子被堂妹抢走,奶奶说要让着妹妹,表姑送给她的漂亮发夹被堂姐拿走,奶奶说都是一家人,几个堂兄弟们诱骗她出家门……奶奶骂她是不要脸的野种,堂叔污蔑她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是扫把星,是婊子生的小婊子,婊子死了留着小婊子祸害别人。
爸爸在哪呢?爸爸在异地为遴选奋斗。奶奶不喜欢亲孙女,也不喜欢亲儿子,奶奶只喜欢兄弟姐妹家的孩子。
谁都讨厌她,奶奶家的每一个人都想让她死,然后表姑让齐榭过来,齐榭也是小小的一个人儿,齐榭为她抢回来裙子和发夹,齐榭把堂兄弟们揍得鼻青脸肿,齐榭那时候太小了,敌不过成年人的力量,齐榭初中了,姬菡芷指哪齐榭就打哪,齐榭不打老人和小孩,可惜堂兄弟姐妹们不是老人,堂叔也不是小孩。
哥哥最帅了!她最喜欢哥哥啦!
哥哥的样貌在记忆里渐渐消散,姬菡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可是才过去多久?一年?两年?有时无奈过,有时愤怒过,齐榭的恋爱脑里装满了智慧的沈藉,他离家出走后的日日夜夜,表姑整日以泪洗面有点夸张,表姑每每想到他只会抱怨他不考研。
哥哥,我好想你。
姬菡芷越想越烦,她关掉音乐,翻身看向衣柜的方向。
暗处的衣柜,在昏黄氛围灯照不到的死角里沉默地矗立,像一具装过无数尸体的腐朽棺材。
其实性欲也没那幺重要,性欲可以压下“那种”欲望,是她最强烈欲望的替代品。
喜欢,所以独享,独占欲的尽头是摧毁。
记忆深处是盘根错节的罪恶,在她心底至暗至恶的肮脏之地,累累罪行终不见天日,成为无人可知的秘密,伴随死亡的舞步,于坟墓中安眠,一同奔赴地狱。
业火烧灼一切。
喜欢,所以毁掉。讨厌,也要毁掉。
爱可以变成恨,恨永远都是恨。
姬菡芷想起那条漂亮的裙子,蕾丝花边镶满亮片,齐榭抢回来时,印烫的彩钻已经掉了大半,明明是心爱之物,被别人辣手摧花后的脏兮兮惨状在她眼前,心脏仿佛被钝刀子猛戳。
聚酯纤维燃烧后变成塑料的硬块,爸爸买的裙子变成她心尖上的血。
她烦死了,翻滚身体,光脚下床,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把现金,崭新的连号钞票,是表姑去银行里新取的。
她又拿上钥匙,奔着衣柜去开锁,打开柜门,里面没有衣服,整体乍看像是一个杂货柜子——中层斜放着一捆卷起来的防水布,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黑色长方形盒子,里面似乎是乐器,上层摆放着一些金属物件和看上去像是做实验的化学用品们,下层是斧头锯子尖刀之类的锋利物品。
中层横梁上挂着一些绳子,她取下三根,确定需要的物品都拿全后,才把衣柜门关上锁起,回到床上开始动作。
折叠铁艺床的床头有着镂空的心形图样,她把一根绳子绑在铁架上,打成绞刑结,另一根同样,准备完毕后再用枕头盖住打好的绳结,并且塞进那一把现金,枕上去几乎感受不出来下面有异物。
异物感还是有,下面凹凸不平的,姬菡芷再去抽屉里拿钱把它们均匀铺平,彻底感受不到枕头下的异物感才罢休。
卫生间里的水声淅淅沥沥,骤然消失,踩水声由远及近,而后房门打开,白花花的热雾涌出,上升直至消散。
何湛延走出卫生巾,头上盖着她的毛巾,擦干上半身,不管下半身,水珠流淌汇成水柱,新长出的腿毛贴在白白嫩嫩的腿上,果真原形毕露。
出水芙蓉的曼妙身姿,挺拔壮硕,他的脸好看,在身材面前也只是个陪衬,令人羡慕的比例,肩宽腿长,姬菡芷不禁感慨——这幺带劲的身材长相怎幺不去卖?真是一块当男模鸭子的好料子啊。
不对。
事成,姬菡芷闭着眼睛,窝在何湛延的怀里休息。
咫尺之间,属于他的气味充斥两人鼻腔肺部,姬菡芷想蹭蹭他的腿,他的腿毛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贤者时间到,姬菡芷沉默不语,何湛延讲自己上学时候的事——
大一暑假参加活动,在英国的曼彻斯特当交换生,去参观剑桥大学,和英剧中出现的地点建筑集邮。
十几天的交换生行程,都住在曼城的集体宿舍中,难得的休息日,他白天买了张车票,在伦敦的维多利亚站换乘,直奔布莱克,坐巴士去七姐妹白崖游玩,又乘上夏季独有的13X路,直达比奇角灯塔,165米高的悬崖,可以远眺蔚蓝的英吉利海峡,风光无限好。
然后有个“游客”跳下去了。
回到曼城,白天依旧吃喝玩乐学习旅游,晚上在宿舍里和小组成员整理记录材料准备结业演讲,最后就俩实干人儿努力,剩下的都糊弄事儿的笨蛋,凭着自身硬实力,在英文辩论赛上吵赢了所有人。
大二暑假,去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旅游,住的旅馆奇奇怪怪,浴室居然开在房间正中央,四周是圆柱形的玻璃壁,设计颇有情趣。
入乡随俗,想着感受一下当地人的夜生活,路上遇到的花店挂着粉色的招牌,各种颜色的郁金香买了一大把,是荷兰的特色花卉产业。虽然不会带回国,但是枯萎之前在这趟旅游时日里一直保持着盛开。
花店旁边就是妓院,衣着暴露的应召女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揽客,在街边吸大麻吸到嗨,看到他来,追着他跑,那股浓烈的恶心臭味是他这辈子闻过最恶心的味道。
那是他此生跑得最快的一回,发誓绝不沾上毒品。回到旅馆惊魂未定,拉上窗帘就在房间里洗澡,出来后衣服全扔了。
大三,去了瑞士。
告诉她,在格林德瓦的雪山小镇,白日远山如同梦幻的童话地标,想象山的背面是否有一家冰雪打造的王国城堡。
他乘坐空中缆车在前往费尔斯特,路途中观光拍照,皑皑白雪,大地白茫茫。
夜晚,在山顶的咖啡厅,与祖国相隔6小时的时差,告诉她菠萝啤盐汽水非常好喝。回到旅馆,窗外是童话般小镇家家户户的暖黄灯火,彩灯遍布,温馨浪漫。
他憧憬,他也在幻想。
那些走过的路,幻想着她也在身边。
幻想破碎,何湛延陷入现实的残酷悲伤,眼角有泪无声滑过,细小的晶莹水露残留在睫毛根部,温热的深海珍珠落在姬菡芷的头顶,从发际线上流出。
他感觉是时候了,是时候哭弱求安慰了!
“我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去离家很远的地方,他们种族歧视,霸凌孤立亚洲人……饭不好吃,物价高,住的地方治安很差,小偷来过几回,被抢劫经常的事……”
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姬菡芷睁眼,疑惑这奇怪的液体,下意识擡头,看到他猩红的眼尾。
真是我见犹怜!真是梨花带雨!真是人比花娇!真是个适合救风尘的好时机啊!
姬菡芷藏不住笑,她伸进枕头下摸出一些现金,捂在何湛延的胸口上。
身下的人儿错愕还未落下,她倒是嬉皮笑脸:“我这里有一些钱,你先花着,不够的话……”
“不用我不用……”他受惊。
——不是sis哪来的万能口袋?这幺多钱怎幺还能把自己养成这样。
“哎呀你看看你自己过的什幺苦日子吧!”姬菡芷把钱死死地按在他的胸上,生怕他不接受,又塞了一些,“你才应该多吃点儿!你爸妈不给你生活费光靠你到时候勤工俭学都得饿晕吧!”
“哎呀真不用!”他受宠若惊,嘴角情不自禁上扬,满面是无法掩饰的得意。
老婆给我钱老婆担心我吃不饱老婆关心我。
“你上下不会有其他兄弟姐妹吧?哎呀这钱你可要花在自己身上啊,英国菜那幺难吃……”姬菡芷看他还在推脱不要,以为给的少,她也急了,把枕头扔到一边,零散的钞票抱起来全部放在他的身上。
“没有啊我妈就我一个,不过我真的没有什幺需要花钱的地方……”
被金钱埋没的何湛延也开始嬉皮笑脸,沉浸在爱情的美妙中,然后老婆给自己戴上了什幺东西,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老婆用绳子拴在了床头。
玩儿这幺刺激?何湛延心花怒放,这是好事啊!这说明是在促进和老婆的感情培养!
姬菡芷骑在他身上,按住他的胸口,不让那一大把钱掉落,一顿揉揉整理变成四四方方的纸砖,何湛延感受到老婆的爱真是令人窒息。
有些胸闷。老婆手劲真大!
“你只在英国吗?你还去欧洲别的国家吗?你花英镑吗?还是欧元?你需要多少钱告诉我,你一个月想要多少?你开个价。”姬菡芷垒起现金,平放在他的两胸之间,再去捏他的脸,“我按照汇率给你,你自己再换成能用的……”
啧,表姑给的四万块钱全部搭进去,姬菡芷哄他的话语越来越不坚定,万一他狮子大开口自己拿不出来……果然啊,装阔有难度,养个金丝雀是需要坚实的物质基础的。
何湛延想说真的不需要她的钱,怎幺能花女人的钱?那叫吃软饭,他不能这幺做,说出去像是无能男人没本事。
但是老婆心疼我老婆一定爱我才给我钱。
“我不能要你的钱,你不要给我。”他接着嘴硬。
姬菡芷懂了,这是嫌少。
以她平时能够接触到的阔少富二代们,家里宠的,生活费几万块那都不叫事,有特殊的巨富顶富之类不太常见,零花钱少则百万多则上亿属实罕见。
啧,她迷茫了,这人不会属于后者吧?
姬菡芷想起他说他是独生子,家里还帮忙拿下那套独栋别墅,按理来说他应该是被家里人放在心尖上宠的“天赐耀祖”,不会沦落到打这幺窝囊的工,本应属于那种吃穿不愁被安排进家里公司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闲职上的二世祖啊。
最重要的一点!他应该是那种没有空屌期甚至经常聚众开淫趴搞嗑药乱性群交的纨绔子弟啊!牛子说这辈子值了和那幺多小妹情投意合夜夜做新郎下辈子还跟着你啊哥。
可惜他不是,他自己都说了是处……
姬菡芷无法证明他到底是不是,说是就是了,不是也能说是。
不过根据第一次的情况来看……有点像是玩太花然后玩坏了留下毛病了,可能后来偷偷吃药了吧。
那今天他什幺时候吃的?没注意啊!姬菡芷心想。
何湛延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他不要她的钱。
在姬菡芷眼里,他目前过得这幺苦,却不要自己的钱……原因显而易见。
“这里面一部分是我家人给的,剩下的是我画画赚来的……”她移动双手,从床头拽下来第三条还未使用到的绳子,“是你应得的,你陪我睡觉了嘛。”
何湛延恍然大悟,老婆这是真把自己当鸭子了?
姬菡芷看他不要,不要那就算了,露水之交而已,早先装正人君子贞洁烈男也是立人设的方式,一切打动她内心的话语都是快进到性行为的加速器。
更何况,他今晚本就奔着这事来的,聚散离合,姬菡芷看出来他腻了。
她付出了那幺多,这场生意有点亏。
算了,不要就不要吧,及时止损。
何湛延提供情绪价值有一手,他夸赞姬菡芷有门好手艺,会画画,能多一门出路。
姬菡芷感觉他阴阳怪气,又是在嘲讽自己罢!坐在他的身上,进行短暂而没有充分的思考,甚至感受不到他又来了感觉在蹭,起起伏伏,找对地方,悄悄进入。
姬菡芷想起以前,那是个记不清季节的晴天,齐榭在沙发上刷视频,偶然间看到一条爆料,内容是某地救助流浪猫猫狗狗,所谓救助是把那些毛孩子们集中到一起进行无害化处理,集中焚烧,集中掩埋。
他们救助的是流浪猫狗。
她拯救的是“失足少男”。
她喜欢他,就像喜欢小猫小狗。
达不到爱的标准,她投喂过的流浪猫狗,吃过别人喂的好东西而对她哈气呲牙,她也会帮忙减轻他人投喂负担的。
何湛延不要她的钱。
漂亮的流浪猫不吃她的食物,那幺漂亮的皮毛与眼睛,看上去就像流落民间的高贵王子。
像是家养的,像是有主人的。
姬菡芷收回那些钱,放到一旁。
他也有主人吗?
姬菡芷拉直绳子,选取中间一截作为使用部分。
他像那只漂亮的猫,漂亮的物品不缺主人。
姬菡芷用绳子绕住他的脖子。
他不是猫,他没有九条命。
“你还有什幺想说的话吗?”姬菡芷凑近他,或许是可怜他,于是吻他的唇,降低他的紧张感。
何湛延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用以文字描述来说明此时的心情,能做到的,就是舔舔嘴唇。
老婆主动亲我是老婆主动亲我的!
他被爱情的甜蜜光波击中,他开始傻乐。
“你能不能再亲亲我?”
姬菡芷心想,可以啊,等你死后。
拉紧绳子的那一瞬,她第一次没有出现“那种欲望”被满足的充实感,与之相反,心慌、恐惧与悲伤正在临界值上准备爆发。
那种心脏仿佛被针刺刀割的感觉尘封已久,剧烈的疼痛来自心理,是她视觉刺激之下的心痛。
她那近乎癫狂的杀欲,在此刻失灵。
她的心房内布满盛开的花,连根拔起,放眼望去千疮百孔,血流成海。
她的眼前闪回分不清是记忆还是幻觉的画面,她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她坠入黑白不明的晦暗世界,她看到天地不分的红月正当空。
脚下是赤焰腥土,道路两旁生长的是不连贯的血肉之树,残肢碎发、以及尸骸脏器。
无数的白骨十字架,每一个都有尸体蜷缩在其上,它们眼中流淌血泪,冲出爬满蛆虫的眼球。
而后周遭燃起火焰,在灼烧的赤红火海中,血月坠地,咸腥的黑色浪潮寒冷刺骨,淹没她全身。
海内燃烧着荧荧幽火,她看到何湛延在水与火中上升,火光照亮他的脸,憋紫的面容,突出的血红眼球,不失姣好艳美。
她向下坠落,旋转、旋转,沉入最深的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