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的滚筒洗衣机还带了烘干的功能,同他和郁夏之前住的出租屋里的完全不同。
郁珩凑近看了看右侧的洗涤说明,操作并不复杂,他很快就选好模式,按下启动键。
内筒旋转,郁珩看着洗涤的衣物愣神。
南方多阴雨。
相较于许多人家里都有的洗烘一体机,他们住的房子,房东只配备了一个简易的波轮洗衣机。郁夏洗澡洗得勤,高三走读也几乎每天都洗。
要遇上梅雨季节,连绵不绝的阴雨天让如何晾晒衣服也犯了难。
“校服怎幺有股霉味?”阴干的衣服味道是独属于江南雨季的附赠品。
她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郁珩拣起椅背上的毛巾,给她细细擦着。
郁夏把衣服递过去,“你闻闻。”
“是有点。”郁珩点点头,他知道郁夏对气味很敏感,“不过不细闻闻不出来,都是柔顺剂的味道。”
房间里的两架风扇齐上阵吹着未干的校服。细听,有不同频的嗡嗡声,是郁珩在用吹风机最低档给她吹头发。
现在的洗衣机有了更加丰富的高端功能,可以战胜漫长而讨厌的雨季。
热洗、蒸汽洗、除菌。要是换作以前,郁夏肯定会问,这些有什幺区别啊。怎幺这幺复杂。
衣物洗涤完毕的提示音传来。
郁珩在心里默言。想什幺呢,她都不要你了。
现在,他们都不用再盼望着衣服何时会干。
“郁珩,你怎幺坐在这儿?”早起的向阳见房间里少了一个人便出来寻,“一起去餐厅吃早餐吧。”
郁珩瞥见梁辰也跟在向阳身后。向阳的反应与往日没有不同,一切如常。
“郁珩,吃完早餐再来取衣服吧。”梁辰拍了拍向阳的手臂,“我们先下去。”
这家民宿不愧为好评众多。光是早餐种类就极为丰富,老板还准备了当地的特色早餐,撒着香脆油条碎和虾米的咸豆腐脑。
还有把软糯的年糕按压成薄薄的皮,夹着各种丰富馅料儿的“大饺子”。
“郁珩你也太幸福了!你们这儿怎幺连早餐都这幺美味!”同行的室友发出了赞叹。
许久未归家,郁珩也觉着这早餐属实地道。
大家都吃得很满足。
年糕里面裹着的炸物本就是台市的特色小吃,在面粉里面加上猪肉,葱碎,有的还会放三四个虾仁,炸至金黄。趁着酥脆滚烫,一口咬下去,喷香四溢。
他记着他和郁夏读的初中门口就有家特别有名的小吃店,专卖这种炸物。店里总是围着很多人。
低年级比高年级的放学时间早。偶尔下了学,郁珩会先去排队买上一个,郁夏出来就能吃上了。
郁夏嫌吃一整个太占肚子,怕撑着胃不好入睡。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就贴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郁珩很清楚地记得郁夏叮嘱他的,你拿到手不要把袋子口系上,不然就不酥脆了。以至于后来他不管去何地写生,遇上卖其他炸物的,都会嘱咐店家一句“不用系口,直接给我吧。谢谢。”
现下夹在年糕里的炸物倒是冷冷的软软的,不似那般有着热气和酥脆。
昨天在餐厅的匆匆一面不是他设想过的重逢场景。郁珩的心岌岌可危地不定了很久,他的出现许是太过突兀,真实的生活没有静止符,她们的见面不是等彼此准备好才拉开的剧场帷幕。
她生气了吗。她该生气的。打破原有誓约的人理应被定下承诺的人记恨。郁珩倒宁愿郁夏恨他。
他又侥幸,幸好不是多年后出现在不知名家宴上,俩人嬉笑打闹如寻常姐弟,或微微颔首似陌生亲眷。做不到,不论前者还是后者,郁珩都没有决心饰演。
郁珩同郁夏的关系没有中间地带。从相伴相生的并蒂莲到不知相逢为何物的分离。
郁夏轻易能征服郁珩的生活,左右他的心。
还想再见面。郁珩是瘾君子、赌徒、堕落者。郁夏是他的成瘾剂、轮盘、强病灶。
郁珩没办法再自欺下去。即使坐在众人中间,他内心的声音也足以盖过所有喧嚣。思念不会老套地随岁月流逝遗忘,而是深陷地尽头,只待一个契机就破土了。
姐姐,给我个辩解的机会,我不是有意的。可他说不出这些违心的话,因为他没有承诺此生不复见。郁夏是色厉内荏的老师,是她说的结束。郁珩极力举手提问,只看得见她决绝的背影。
殊不知郁珩早已背叛了神佛,等待被神降下神罚。毕竟无论在哪个宗教教义里,都没有爱上姐姐这一说。
对罪恶的惩戒他通通接受,除了剥夺他的精神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