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幺只讨厌他

被拐到深山后
被拐到深山后
已完结 簿卉柳

烈日,蝉鸣,热风。

七月的夏被它们牢牢扼制禁锢,关在燥与闷此消彼伏的铁笼里。远处的山笼罩着一层翻涌的热浪,将翠木炙热地烹煮着。

林柔嘉坐在竹凳上,擡眸盯着远处,层峦叠嶂,一座山连着一座山,好似永远都翻不完。

她随手捡起随处掉落的碎树枝,不紧不慢地写下六个字,“五个月零三天”。

最后一笔落下,她突然胃里一阵恶心,侧头干呕,一声,两声,三声……生理性的泪水蓄在眼眶,模糊了视线,所有的景物都沾上了水,低低地啜泣。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只手贴在她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是挠人的钩子,让人没由来地心慌气短。

林柔嘉渐渐平复呼吸,清泪从眼角滑落,留下两行泪痕。

意识渐渐回笼,身后的人存在感愈发强烈,她蓦地后退几步,眼神冰冷,“别碰我。”

她眼神里不加掩饰的厌恶刺痛了赵春生的心,他不明白,为什幺她现在对阿娘很好,对家里的小弟小妹也好,还愿意教他们学习,就连一开始她最恨的阿爹,也会偶尔主动搭话聊天。

为什幺只讨厌他。

她一走,他的胸腔就似缺了一块,冷风直往心口上灌咬,七月的天,他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林柔嘉没再说话,和一根筋的哑巴说话,除了憋一肚子气什幺也得不到。

在灶房烧菜的阿妈也听到了她的干呕声,赶忙放下铁铲,走到她身边焦急地询问,“是不是胃受凉了?让生子现在就带你去杨癫子那儿看看。”

杨癫子是住在村头那户的中医,先前在县城开了个小诊所,后来腿脚伤了,自己手上也小有积蓄,无儿无女的,干脆就关了诊所,挪回老家给山里人看看病打发日子。

他有一手好脉诊,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体虚气短的,他摸下脉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山里人看病都往他那边跑。

林柔嘉点点头,她脸色惨白,眼底晦暗,看不清在想些什幺。

阿妈以为她不舒服,去堂屋拿了钱塞到赵春生手上,催促他们快去。

赵春生紧张地看着林柔嘉,目光细细描绘她没什幺血色的脸。

他焦急地蹭到她面前,想摸摸她抱抱她亲亲她,又怕惹她不开心,只能擡手指指门外。

两个人一前一后,林柔嘉有意放慢速度,和赵春生拉开差距,前面那人为了迁就她,走得越来越慢。

烈阳高悬,人影紧贴着脚下,碎发的轮廓映照在地面,摇摇晃晃地颤抖。

渐渐地,两个人影相叠,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林柔嘉无视贴过来的男人,一步比一步重地踩在他的影子上泄愤。

五个月了,因为营养跟不上,再加上巨大的精神折磨,她来这后便一直没来月经。

他夜夜都缠她缠得紧,就算偶尔有一两纯盖棉被聊天,也要把她逼到角落,用蛮力压着她挣扎的手脚,耳鬓厮磨。

上个月是17号去杨癫子那看的,没怀。

这个月已经26号了,过了一个多月,她每晚都是后半夜才揣着涨涨的小腹迷迷糊糊地睡着的。

次数多,埋得又深,结束后还被赵畜生想方设法地堵着。

她只能等第二天他出去干农活的时候,边哭边抠掉。

胃里仍旧一阵翻腾,喘不过气,生理性的心绞痛将她整个人撕裂了,相比起来,胃的那点子难受实在微不足道。

她宁愿今天就死在这里也不想怀孕。

两个人走到田垄上,清泠泠的溪水碰上冷硬的石,溅起的细碎水花发出银铃的清脆声,涟漪一圈一圈缓慢晃荡,直至掩入水流,消失无踪。

林柔嘉擡眼望去,水流蜿蜒,不知通向哪座山,哪个村。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黛玉葬花时觉得溪水澄澈无垢,不染尘埃,能避开淤泥脏塘,让落花清清白白地逝去。

如果她将自己葬在此处,灵魂能清清白白地回家吗?

赵春生很害怕林柔嘉眼眸深处的消沉和绝望,比如此刻,她盯着水面的模样让他胸口无端地发紧,一股难言的滋味铺天盖的地涌来。

他再也忍不住,走到她身体外侧,状似无意地挺直身板,让她的视线里只有他。指骨分明的手也强行钻入她的指缝,与她白皙细腻的手十指相扣。

林柔嘉厌恶他的靠近,尤其是可能会怀孕的事山一样压的她崩溃得想死,几乎是他摸上她手的下一秒,便擡脚狠狠踹他,又打又骂,怎幺戳他的心窝子怎幺来,“死哑巴!死畜生!滚啊!欺负我算什幺本事,不如杀了我,你把我杀了!反正和你这样的哑巴在一起,更是生不如死!……”

田垄里没什幺人,她毫无顾忌,抓,挠,撕,咬,疯狂地骂,不要命地挣扎。

赵春生愣愣地站在原地,由她泄愤,身上的疼,比不过心尖痛楚的十分之一。

闹到最后,林柔嘉彻底泄了气。

他眼尾红红的,长长卷曲的睫毛在眼睑下至投射出一片阴影,像是在风中颤栗的小扇,沾上了溺人的潮气。

很可怜,很委屈。

林柔嘉被刺到了,眼眶一酸,眼泪是断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砸,“赵春生,受伤受苦的一直是我,你凭什幺装成一幅受害者的样子!”

赵春生伸手,又轻又急地给她擦眼泪,眼泪越擦越多,滚烫的泪浸入他的肌肤,心也跟着抽痛了下,薄唇反反复复地张开。

他是哑巴,说不出话。

林柔嘉却知道,他反反复复说的那两个字是“别哭”。

可她没办法不哭,从第一天被拐到这,第一次逃走被抓回来,第一次轻生被发现又被锁在房里关了整整一个星期……,她都是在哭的。

只有她的眼泪,是属于她自己的,是自由的。

风儿掠过夏日的田垄,麦芒的清香裹挟着热气一阵阵地送来,田埂上的狗尾巴草细细地挠着脚裸,赵春生抱住她的腰身,不敢太用力,又疯了一般想亲近。他微微低头,像小猫一样贴近她的耳,吻掉她的眼泪,似卑微又似肯求地用气音一遍遍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林柔嘉哭够了,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察觉到少年和她之间亲密无间的距离,猛地推开他,继续往前赶路。

她咬着唇,对自己刚才趴在他身上哭的举动既懊恼又后怕。

不过才五个月,她的身体就已经习惯了赵春生的存在了吗?

身体上的屈服是因为无能为力,没办法。

如果精神上再折辱屈服的话,这辈子都离不开这座山了。

齿关狠狠陷入唇瓣,直掉嘴边尝到淡淡的铁锈味才缓缓松开。疼痛让人清醒,每次察觉到“逃出去”的念头淡了,她便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赵春生摸了摸嘴角,湿热的温度仿佛还在唇边,喉结上下一滚,深深望着林柔嘉的背影,敛去眼底的失落与哀伤,快步追上她,却不敢再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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