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吴思屿爱过妈妈。   妈妈爱别人家的孩子,他也试着去爱。   妈妈爱圣经,爱教堂,吴思屿也去看,也祷告过。   结果是,他依旧浑身是伤地长大,长到目光与母亲齐平后,他再次打量母亲。   他忽然发现母亲实在是一个浑浊的人。   爱她,她以诘难回报,她以无止尽的要求回报。   “我对你太失望了。”   她用这句话表达她对儿子的爱。

吴思屿理解,吴思屿也不理解,吴思屿从她那学会了,爱只能用爱表达,掺杂了其他,那爱就变质了。   “妈妈,我爱过你。我努力过了。”

现在,吴思屿身侧有一个叽里咕噜说话的小狗。   好像是在说她刚刚做的梦。   隆冬冷晨,却无法让他清醒半分。   听了半响,嘴唇复上,打断她嘴的张合,问,   “昨晚,怎幺哭了?”

昨晚,元宵佳节。   吴思屿在机场坐了一个小时,等到人终于从到达厅出口走出来,第一时间却不是拥抱。   绿毛衣,红围巾,红帽子,好可爱,一直拉着他往外走。   走出机场,小红帽擡头四处张望,然后一指,“看!月亮!”   万里无云,明月高悬,是团圆的日子。   吴思屿擡头又低头,覆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朝月亮照亮的那张脸压了下去。   月下,两个银色身影紧紧相偎。

出租车开得太慢,回到小屋已经不是元宵节了,所幸月亮还在。   推开门,月光和小猫一起迎接他们。莫忘伸脚一挡小猫的越狱路线,吴思屿把门关上。   才换上鞋子,莫忘回头,吴思屿向前。莫忘被他逼得后退一步,背碰到柜子。吴思屿继续欺身向前,莫忘被锁住,再动弹不得。   于是她用头顶在他迫近胸膛,顶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一手撩开他的上衣,另一手摸上去。   紧致的皮肤,起伏的腹肌,以一种汇聚的趋势向下收束的细窄腰线。   清爽,利落。   指尖下滑,在布料边缘摩擦。   “为什幺男生,总会露出内裤边边,这样很帅吗?”莫忘说。   “不是一一拉下来的吗?”   吴思屿低头,脸颊蹭红帽子。   只见她柔荑般的手指,勾住布料的边缘,向一旁滑动。再然后,像一条捉摸不定的小蛇,钻进了里面去。   莫忘擡头,对上他微微一变的眸光。   “你不开心,想哄你开心。”   “从哪看出我不开心了?”   “你身边的空气。”   “那空气说,我现在在想什幺?”   “想、上——我。”

莫忘的,是莫忘脱的,他的,也是莫忘脱的。   衣服在床下,他们在床上。   恋人之间的耳鬓厮磨,像两匹狼在打架,他们摩擦、缠绕、啃咬,被子踢到床下。   挣扎间,莫忘的背,猛然在柔软的床垫上一弹。   她被他压在身下。   她看见,她听到,她感受到——   空气,   热的,   身不由己的,   势如破竹的,   她像被刀、枪、剑、戟、刃,总之是一切带有毁坏意味的东西,指着命门。   快呼吸不过来了,最终,   莫忘闭眼。   “不要……”

身上的人一僵,那种闷得她喘不上气的空气,一瞬间散了。   这下,她才切实感受到脊背上,床垫的支撑,床单的顺滑。   竟然还有失落。

身上人也卸下了什幺,朝她压来,脸埋在她的颈窝。   “怕吗?”他含住她的耳垂,声音哑哑的,不同于平时的干净温和。

“嗯……”   莫忘很喜欢他音色的变化,这是因她而起的情欲低哑。尽管她退怯了,但是更喜欢他难耐又无奈的气息和动作,喜欢他对她的这份无计可施。确凿无疑的偏爱,没人不爱。

“怕什幺?”他鼻尖蹭她的耳侧。

“就像怕打耳洞,我怕被你破坏。”

对方笑了,一字一句清晰起来,“一一不是说,要我这朵玫瑰花的‘连根带茎’?”

莫忘别过头,躲耳边来自他的痒意。

他的手掌钳制住她的脖子,拇指又把她的脸掰回来。   “真给了你又躲。”   话音一落,上面含吻住她,下面一下一下地蹭着她。

莫忘受用,闭上眼睛。

正当她被笼罩、被需要,意识延绵模糊,正陷入一种睡意袭来的舒服之中的时候,耳边又传来几句恶魔的低语。   “别睡着了,一一。   “我没有要放过你。”   他笑,手掌在她颈间摩擦,“今晚,我们一定,会走出至少一步的。”   说完,那大掌像贴身而过的一个火把,燎烧着从脖子一路往下。

莫忘惊呼一声,嘴立马被他堵住。

直到火焰被水熄灭,他的手停留在那里。

莫忘在他胸前拍打几下,最终作罢。   她顺从了。   既然他执意要引导她去往何方,那她决定感受旅程。   再三确认,她喜欢他,喜欢他的气味、触摸、啃吻和指尖的灼热。

“流氓,嗯……”   “一一,放松一点。”   “慢点慢点!”   “……”

……

“刚刚什幺感觉?”   “……”   “嗯?怎幺哭了?”   “不知道,好陌生的感觉……”   “一一好棒。”   “你好色——喂,干什幺?!”   “甜甜的。”   “不要……啊不要!变态,你好夸张。”   “一一什幺也不懂,这是很正常的。”

“昨晚怎幺哭了?”吴思屿又重复一遍。

莫忘回神,身侧人正支着一只手臂看着自己。

因为刚醒,头发乱得好比棉絮,蓬松,这也让光洁的额头露出来,眼睛眨了两下,瞳孔深邃得像月夜的海,望进去便是一道不归路,莫忘不敢直视,鼻子很挺,稍显凌厉,红润的嘴唇微微扬起,笑意又拉回来点距离感。

莫忘不知道他这个表情是什幺意思。

再往下看,线条流畅的肩颈,紧实起伏的胸膛,沟壑分明的腹部,柔顺堆叠的被子……   被子?   咳咳。   见外。

他说的对,这品貌身材,老板来了也挑剔不出个一二三来。

他又问:“舒服吗?”

能闭嘴就好了。莫忘说:“不舒服!”

“这就是舒服的感觉。”

“好像,从高空坠落的空白感。”

“一一说的像是自己跳过楼。”

“说不定我真跳过。”

吴思屿笑了,“也是,游乐园那些急速项目你也没少玩。”

“你几天‘跳’一次?”

“……”   吴思屿喉咙一哽。   这孩子教会了,真会套话。

中午午饭,约了林宜霈和李浩然,新学期初,他们习惯聚餐见面。   莫忘给林宜霈发短信,吴思屿给李浩然打电话。   莫忘放下手机,就靠在吴思屿身边,玩着他的手。   “到底下床没?菜都上齐了。”吴思屿的右手臂勾在莫忘的肩膀上,从她右侧绕了一圈,捏她的左脸,“再不来,莫忘要把菜吃光了,我可拦不住她。”

莫忘听到莫须有的罪名,决定坐实。她拿起筷子,正准备转桌子,目标是两筷子茄子。   吴思屿抢过她的筷子。   莫忘瞪他。   他挂掉电话,肩膀上的手游移到纤细的脖子上,虎口轻轻用力、扣住她的第二节脊椎。莫忘被迫仰头,好像把脸主动递上。

“先别吃。”   她用手抵着他渐渐迫近的胸膛,“干嘛!在饭店里呢,摄像头!”   “包厢里没有摄像头。”   “随时会进来人。”   “菜上齐了。”   “……”   “亲一口,等会吃饭亲不了了。”

最好是一口。   莫忘动弹不得,她是被钳住脖子的小猫小狗,也是砧板上的鱼。嘴唇被封住前,她紧急留下狠话,“被他们撞到我就杀了你。”

“一一可太爱我了。”   他说完,便递上了自己的下唇。

无药可救了,这人。莫忘心想。   他们变成了最随处可见的大学生情侣,不顾及他人的目光,在有人的、无人的各种地方,肆意拥吻。   莫忘介意,但他不介意。而他在他们这段关系充当指导的角色,莫忘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顺从。

到底要什幺时候才能有他身上的味道。   莫忘偷偷睁开眼睛看他,睫毛很长,眉弓与眼窝的高度差有点像雨后的小水滩,莫忘从小就爱踩小水滩。   像是察觉到了什幺,他蓦地睁眼,和莫忘四目相对。   “……”   “不认真。”唇齿间,温润的声音滑出。   莫忘听得出这三个字有危险的前兆,想找点刁钻角度夸他,紧急避险,可是晚了,脖子上的手扣得更用力了。   她的脊柱被迫向后舒展,迎接他。   真是有够霸道的,莫忘闭上了眼睛。

等的两个人前后脚进来了。   一个月未见,四人第一时间都没说话,只沉默地进行了不礼貌的八目相对。

莫忘先看第一个人,头发短了点,进门是用脚推开门的,因为双手捧着手机,只匆匆甩了他们一眼。脖子上挂着相机,手腕上还多了不少小玩意,莫忘仔细打量,一串印着字母的浅蓝色珠子手串,一个蓝色的橡胶材质的手环,再结合她发过的朋友圈,莫忘甚至能猜得出她手机上刷的内容是什幺。

第二个人没那幺忙碌,但是表情不太好,一副困死鬼的样子,眼下都黑了两圈。

吴思屿对黑眼圈鬼说:“你半夜能干点正常事吗?”

莫忘瞅了他一眼,对林宜霈说:“宜霈,你是不是在见面会上拍了不少帅图?”

林宜霈眼睛一亮,坐到莫忘旁边,“不是见面会,是mini   fanmeeting,你看你看,我离他们好近好近。”   她展示着手机上的照片,五六个男爱豆站一排,镜头最中间的是蓝色头发爱豆。

李浩然和吴思屿说话:“每天被她抓着不让睡觉,我都不知道我们还有那幺多话能聊。”

女生的话题瞬间打住,都朝他看去。

林宜霈:“那个学姐?你脱单了?”

李浩然夹菜,“学姐早就吹了,前女友,复合了。”

莫忘:“什幺学姐?哪个前女友?!”

吴思屿喝茶不语。李浩然把肉送进嘴里,“就那一个前女友,假期见了一面,旧情复燃。”

众人一时无言。李浩然自顾自吃饭。

莫忘很敢问,“那你怎幺看起来不开心?”

“她是复燃了,我好像烧没了。”李浩然嚼了两口,“感觉不对了。”

“渣男。”

李浩然瞪她一眼,“你懂什幺。”

“我懂,不喜欢了还要在一起,就是渣男。”

“你懂个屁。三年的感情总有值得回味的地方,唉,我觉得我没变,她变了。”

吴思屿说:“事情发生了,当然就变了。”

林宜霈也开始吃饭,悠悠地说:“那你怎幺不分手?”

莫忘说:“你也变了。”

李浩然:“我知道。我会分的。我不和小学生说话。吃饭了。”

她的头发又变短了,耳后的痣依旧直直地展示着,他却没有品味的想法了。   她的脸笑起来还是从前的样子,可是笑着笑着,他又能在那张脸上看到别的表情,重叠着目中无他、冷漠无情、拒他千里的、每一次她心狠的样子。   也不想再和她聊高中的事情了,他明明大二了,过去的事也快记不清楚了。   她也说得对,谁都需要一双天天都能牵得到的手。

可她为什幺又回来找他?她不需要近在身边的陪伴了吗?她会露出求他的新表情幺?   这就是李浩然想知道的答案。他也想亲自品尝一下某些东西在时间流逝之中变质的滋味,自虐?报复?总之会产生一些快感。

大家开始吃饭,聊情感问题确实不下饭。   这是一家麓南路上小巷子里的家庭精品炒菜馆,N大人的宝藏小店,周末是绝对吃不上的,工作日还得下了课跑得快一点才不用排队。咸蛋黄茄子和擂辣椒皮蛋,一绝。

莫忘说:“宜霈,清明节有约吗?我舍友想约你去漫展。”   她又补充,“她会给我和你都准备简单cos服。”

林宜霈一听,眼睛亮了:“去去去!要我拍照是吧!”

莫忘也很开心,她还没开口的时候,就和苏理打了包票,说宜霈会有兴趣的。

李浩然说:“带我一个,我跟着去玩。”

莫忘说行。李浩然看向沉默的吴思屿:“你是不去?”

他神色灰暗,说:“得回家拜公。”

“太好了,你的相机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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