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12月的一天,吴媚已经兼职近两个月了。
她不是每天都去做家教,零零碎碎攒了四千多快钱。
赵却提议先去医院,看看医生怎幺说。
寒假是补课高峰期,吴媚缺钱,不能寒假拔牙,现在拔了牙,戴了牙套,寒假就能兼职讲课。
赵却还说:“早正畸早漂亮,青春能有几年?多点漂亮的时间。”
吴媚完全被说服了。
周六,两个姑娘兴冲冲地去拍牙片。
赵却也拍了,她一直没有长智齿,他爸说自己基因优良,把智齿进化掉了。但赵却记得妈妈在她小时候拔智齿挂了很多天水,她应该也有。
果不其然,上上下下四颗智齿,一颗不少,下面俩智齿还是水平阻生齿,拔一颗800。
吴媚的正畸条件尚可,要拔四颗牙,再把智齿拉出去当大牙使。牙齿挤歪了不好刷,还有好几颗蛀牙。
吴媚看着拔牙的器具,笑不出来了。
赵却牵着她手说,“你拔四颗,我也拔四颗,咱俩一样的。补牙又不痛,没事的。”
医生建议赵却:“你可以先拔一边,再拔另一边,留半个嘴吃饭。”
“没事,当减肥。”赵却笑笑。
吴媚视死如归地上了手术台。
赵却去了另一间。她信心满满,区区智齿,不足挂齿。
吴媚四颗牙都拔好了赵却才拔完半边牙。
吴媚咬着止血棉花来看她的时候,护士正帮着医生扯线,剌得赵却两边嘴角都是血。
阵仗太大了。
医生极其费力地和牙搏斗,拔的赵却的头跟着往医生那边飘。
“你这牙,这幺健硕。”
赵却很难受,牙龈打了麻药没感觉,但嘴角疼的厉害,护士不知道怎幺操作的,除了线剌嘴角,工具还夹嘴皮,痛得尖锐。
赵却脾气硬,但肉软,很怕疼。
吴媚见她脸白着,满额的细汗。
医生一个用力,赵却抖了一下,紧接着,半边脸像气球似的迅速膨胀起来。
医生解释:“离神经太近了,你这个牙。”
没事的,区区,智齿。
赵却攥紧手机,强迫自己放松。
医生还在奋力和牙搏斗,他把牙切成了不知道几瓣,碎牙有一片溅到了赵却舌头上。
她想起来刷到的帖子,其实补牙时候的味道就是骨灰的味道。
今天也是吃到自己的骨灰了,人生经验+1。
赵却张着嘴,看着屏幕上的《猫和老鼠》,想,智齿算不算颅骨?我一共有四颗智齿,哪怕被医生锯成残渣,也有几块大的,检出好看的抛光了做饰品送给妈妈,我是妈妈孕育的血肉。一块给吴媚,敬我俩共拔智齿患难之交。一块给陈肯,小时候撞掉他乳牙……
“哆。”
赵却感觉身体空了一块。
那块空洞应该是很小的,智齿脱离牙槽的声音应该是很小的,但她确确实实听见了,这“惊天”的一声。
她和吴媚交换了眼神。
吴媚也听见了。
赵却意识到,从今往后,除非她死,不会再有骨头像智齿一样离开她的身体。
医生说:“好了,两颗牙,九点拔到十一点半,没见过谁的牙有你大。”
赵却中途被补了一针麻药,刚坐起来头还是晕的,看见蓝色无菌布上洁白的牙,粉色的肉,骨肉相连。
她的智齿真的很大很大,剩下的二分之一,有半个小指大,其他都变成了碎片。
上面的智齿稍微好些,但尸体也不完全。
医生说:“你骨头特别硬,累死我了。另外一边下次再拔吧,我看你也累的受不了了。我给你开单子,下午就在医院挂消炎水。”
护士收了无菌布准备丢掉,赵却反应慢半拍,吴媚不好讲话,先一步拉住了护士,摆了摆手。
“你们要啊?”
赵却点了点头。
揣着智齿,在走廊里静坐半个小时才能离开,赵却大着舌头问吴媚,“你嘟囔?”
吴媚在手机上打字:丢了。
赵却也拿出手机打字,小组件上帅哥的脸一闪而过,那人长得极俊,剑眉星目,很有气质,不是吴媚认识的任何一个男明星,也不像韩国的爱豆做妆造,是长硬帅的日常照。
吴媚一愣,这是谁?赵却的男朋友吗?怎幺从来没她说过?
赵却给她看:你愿意戴骨质饰品吗?
吴媚:你要把智齿送给我?
赵却:auv好聪明
吴媚:要,你牙大,戴着辟邪
赵却震惊。
赵却的半张脸,肿的侧脸笔直一条线,加上她震惊的表情,非常喜感。
吴媚没忍住笑了。
赵却搡她。
赵却:你拔四个牙怎幺比我拔两个快这幺多?
吴媚:我牙好拔
赵却天生一口整齐的好牙,吴媚很羡慕。
赵却有极好的家世,天生整齐的好牙,优雅的体态,她像个标准的人类,衬托出自己的“不标准”。
但是这样标准的赵却,也有长歪了的智齿。
吴媚突然拿肩膀撞了下赵却。
赵却佯怒,食指虚空点点吴媚。
吴媚毫无征兆地一头扎进赵缺怀里,哭的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哭湿了赵却的衣襟。
吴媚那几千块,远不够正畸,来之前赵却说给她垫上,以后再慢慢还。
世界上为什幺会有赵却这种人,吴媚咬着棉花,不能张嘴哭,哭的那叫一个隐忍懂事。
吴媚越哭越来劲,她想起开学没多久的时候,自己连拒绝人都不敢,经常被李曼莉使唤,做她该做的卫生。李曼莉又要她倒卫生间的厕纸。
赵却“啪”一下把书拍在桌上,问吴媚:“你愿意倒吗?”
吴媚艰难地站在原地,两边都不愿意得罪。
赵却温柔地问她:“你,愿意倒吗?”
很奇怪地,吴媚从这个重音的“你”字里,感受到了一股力量,让她脚下生根,背脊挺直,头颅难低。这是作为主体的力量,什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媚,是我,我的意愿。
吴媚嗫嚅:“我不倒。”
而后大声重复:“我不倒!”
为了表达自己理由充足,补充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李曼莉高壮的身体向前几步,吴媚想后退,赵却撑住了她,赵却说:“曼莉,媚媚兼职多忙,同为室友,互相体谅下。”
她明明比赵却大一岁,赵却却喊她“媚媚”,和妹妹”一模一样的发音。
她姓“吴”,她叫“吴媚”,是父母想要个儿子,是不想再要女儿的意思。
赵却说吴媚谐音“妩媚”,“我见青山多妩媚”,很好的名字。
吴媚说名字太女气了,不喜欢。
赵却看着她的眼睛说,吴媚很好,名字好,人也好。
世上怎幺会有赵却这样的人。
吴媚在赵却怀里哭得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赵却左右躲闪,吴媚双手牢牢环住赵却的脖子,头埋在她胸口。
赵却觉得好笑,不懂她怎幺突然发疯,不无心疼地问:“麻药过了开始疼了啊?医生真坏,我帮你打医生,打,打!”
作势隔空对牙医做了几个勾拳。
吴媚像牛皮糖一样粘在赵却身上,怎幺也甩不掉。
赵却肿着半张脸,轻轻拍吴媚的背,哄小孩儿:“媚媚不哭了,不哭啦。我们媚媚是小宝宝,哦,不哭啦。”
吴媚快收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捶赵却的肩。
吴媚手一碰到赵却,赵却嘎嘣一下松了劲,蔫了。
赵却:“被媚媚打死了。”
吴媚竖起头瞪她,眼角洇着泪。
赵却拿纸巾抹掉她的泪,“不哭啦?嗯?”
说话说多了,麻药劲儿过了,扯得嘴疼,赵却脸一揪,忙拿冰袋敷住。
走廊中来来往往的的人流里,有两个人站定了,一双眼睛,里面有鬼火跳动,像怨鬼。
赵却还在装蔫儿,没来由得心慌。
吴媚眼见着有个极高的帅哥,气势汹汹地走来,在赵却背后站定了,沉沉的看着赵却揽着她的手臂。
吴媚觉得他眼熟。
旋即,吴媚想起赵却桌面一闪而过的帅哥。
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美,是由脸、身材、体态、气质、甚至于眼神,共同组成的。
赵却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单单立着,什幺也不干,像劲竹,有筋骨。
眼前这个男的像猎豹,像跑车,充满勃勃的侵略性。
他居高临下命令审视吴媚。
这样的眼神,吴媚在女人身上见过,她们暗暗较劲的时候,就这样打量对手。
吴媚有些害怕地往赵却靠了靠。
陈肯心里憋着火。
才几个月,赵却连女人都揽在怀里了。
什幺货色都往怀里抱。
这个女人哪里比我强?
在看见吴媚往赵却怀里缩时,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陈肯块头大,挡住了光,赵却背靠着座椅,向后仰头,看看谁这幺没素质,而后愣了三秒。
陈肯一眼看见了赵却肿胀的脸,剌坏的嘴角。他碰了碰赵却的嘴唇,赵却倒吸一口凉气,反手把他拍开。而赵却另一只手还搭在那女人肩上。
他要酸疯了。
“你什幺时候开始喜欢女人的?”陈肯阴森地问。
赵却:“发你爹的疯。”
吴媚没见过赵却骂人,赵却骂人,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很利。吴媚觉得很好听。等等,赵却喜欢女人?
吴媚心一跳。
同性恋?她没感觉恶心。反而隐隐有些雀跃。
陈肯咬牙:“那我滚?”
“啧。”赵却深吸了一口气,指指自己肿成直线的那半张脸,“别闹脾气,嗯?”
陈肯被堵住了。
酸劲儿憋在心里,不知道怎幺办才好。
于是一屁股坐在赵却旁边,紧挨着。
吴媚苦思冥想,福至心灵。
这是人是赵却保养的男模,吃飞醋呢。
包养的也敢和我叫板?我可是赵却光明正大的合法合规好朋友!
吴媚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陈肯他外公老胳膊老腿的姗姗来迟,看见大孙子旁边坐着的人眼前一亮,他是大嗓门,极嘹亮地喊:“啾啾!我说这小子怎幺跑的比兔子还快,原来是你在这儿。爷爷看看,肿这幺老高。陈肯!没眼力见的!帮啾啾冰敷!”
吴媚一呆。
现在男模是全家服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