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半，M Cafe的玻璃墙上映着灰色的街影。室内暖气充足，空气里有烘焙豆的香，夹杂着纸张与墨水的气味。
宋佳瑜推门而入，围巾还裹着一点寒气。店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大多是白领。靠窗的位置，陈知已经在。
她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雪白，扣子依旧系到最上方。手边摊着一份打印件，标注的数字一行一行，像一串刻在石面上的符号。
“早。”宋佳瑜走过去，把包放下。
“早。”陈知擡头，声音不高，却有种天然的控制力。她把打印件推过来，指尖停在一个小小的误差区间上，“这一块，你们 QA 的样本太少。我建议加一个 cross-check。”
宋佳瑜低头，看了一眼：“会增加多少时间？”
“不到三天。”陈知的回答极简。
“那可以。”她点头。她的语气依旧克制、冷静。可在她内心深处，仍有一股不适的暗流——这种会面虽然完全职业化，但陈知的存在感却压得空气都沉了一点。
“你昨晚……看起来有点累。”陈知停顿了一下，像是随口，却精准。
宋佳瑜擡眼，目光锋利一瞬：“只是晚宴。”
陈知没再说什幺。她只是把笔在纸上轻轻点了一下，像把什幺声音压回去。
——
九点整，宋佳瑜回到总部，立即进入会议。她全程专注，逻辑分明，把几个部门的争执化解为两条清晰的执行路径。会议结束时，所有人都点头。她像一根稳固的弦，把整个房间拉到合适的张力。
可一走出会议室，她看见手机上的未读。
【然】：“飞邶城了。三天。”
【然】：“你别太累，周末我陪你。”
宋佳瑜盯着屏幕，指尖轻轻摩挲。她很快回了一个“好”，再加上一个抱抱的表情。可发出去的那一刻，她心里生出一丝迟缓——她当然期待周末，可那种期待和六年前相比，已经不再像烈火，而更像是一盏稳稳燃着的油灯。
她把手机扣在桌面，心里暗暗说了一句：我爱她。
可是，这句话说出口的重量，似乎不再足够压住心里的所有缝隙。
——
午后，她独自去了松江的一家 KA 门店。这次没有团队，没有陈知，她只是想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再看一遍货架。
超市里人不多。空气里混着消毒水和水果的香。她绕到饮料区，果然又看见了植物蛋白那一排被挤在角落。
她蹲下来看脚线层，灰尘更厚了。她伸手，本能地想去抹掉，可停住了。指尖悬在空中，像在犹豫该不该触碰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是陈知。
【我刚在另一家门店。情况一样。】
【明天我们对比样本。】
宋佳瑜没有立刻回。她站起身，把手放回口袋。灰尘还在，她没有去碰。她走出超市时，冷风扑面而来。她拉紧围巾，心口那股不适感更清晰：她越来越无法分清，陈知的存在究竟是合作的必然，还是一种慢慢收紧的布置。
——
晚上，家里安静。乔然还在邶城，视频电话里背景是酒店的冷白灯。她眉眼带着疲惫，但依旧对宋佳瑜笑：“今天顺吗？”
“顺。”宋佳瑜回答。
“别累坏了自己。”乔然的声音很轻。她伸手调整摄像头，把自己放得更近，仿佛要把距离缩短。
宋佳瑜看着屏幕，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涩。她爱这个人，她为她回国，她为她放弃了原本的轨道。可此刻，她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矛盾：她们的亲密是真实的，但同时，这种真实像是一条越来越窄的走廊。她在里面走，每一步都稳，可呼吸开始变得不畅。
“周末见。”乔然说。
“嗯，周末见。”宋佳瑜笑。
视频挂断后，房间重归寂静。她靠在椅背，盯着天花板。风从窗外吹进来，玻璃上出现一层细细的雾。
她闭上眼，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只是工作。只是工作。只是工作。
可她知道，工作之外，有一条看不见的裂隙，正在慢慢扩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