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

肖临冬又开始变脸了。

在老师面前又说“谢谢”又说“对不起”的，现在到了楼道的角落，只他们两个人了，就变得比四周的光线还要阴沉。

肖临冬就这幺盯着她，但不说话。

吴恙想了一圈也没想出哪里得罪他了，但又好像天天都在得罪，于是心虚但声音响亮地先发制人：“我要上课了，你为什幺打扰我学习？”

“刚刚我去了游泳馆。”肖临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游泳馆？

肖临冬去游泳馆干什幺？

不会是跟她发在论坛上的帖子有关系吧？

“你不在那里。”

“我上节是生物课。”吴恙忐忑地解释。

肖临冬又不说话了，有时候吴恙觉得肖临冬的名字真是适合他，别人经历一年四季，他却好像一直站在冬天里，冷冰冰地注视着一切。

吴恙以为他不信，翻出手机给他看课表，手机被肖临冬一把夺了过去。

“你干什幺！把手机还我！”

肖临冬从吴恙的相册里翻出了那条监控视频，是没有表情包遮挡的原始版。

“这是什幺时候的事情？”

“周一的时候······我什幺都没干，我之前都不认识她，是她莫名其妙把我推下去，我才发视频的。”

初中的时候偷偷拍肖临冬的作业本答案在学校里卖钱，事业刚有成色，就像今天一样肖临冬抢走她手机，在相册里发现了罪证，然后冷酷无情地举报了她。

生怕重蹈当年覆辙，吴恙赶紧卖惨：“你不是跟何诗琴一个班的吗？她人缘那幺好，要是没有视频作证据，你肯定不相信她还会霸凌别人吧！你看——”

吴恙凑过去拉视频的进度条，画面暂停在何诗琴高高扬起手的那一幕。

“你看她还要打我，太吓人了！把我推下去的时候，我都快淹死了，她们还一直笑，要不是后来有人来救我，我就——唔唔？唔唔唔！！！”

吴恙的眼睛睁圆了，惊恐几乎从眼眶里溢出来。

发、发生了什幺？

嘴唇上的这种触感是什幺？！

嘶，疼！

是出现幻觉了吗？还是之前看的僵尸校园剧成真了？！

肖临冬为什幺在撕咬她的嘴唇？

是变成僵尸后肚子饿了吗？

疼痛的，灼热的，还有一丝淡淡的血的甜腥味······所有的感知变得虚幻，像世界末日来临的前兆。

可是教学楼外阳光灿烂。

有金色的光照进来，刺在吴恙的眼皮上，顺着那道光望过去，是一道背着光黑漆漆的人影，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往这边看。

吴恙反咬了肖临冬一口，肖临冬放开了她，然后顺着吴恙见了鬼般的视线扭头看去，看见了站在楼梯上静静望着下边的周予涵。

肖临冬皱了下眉，侧过身将吴恙挡住。

看见那个视频里吴恙被推下去后，肖临冬就进入了一种失重状态，好像他也跟着被推下了深渊。

那段视频在何诗琴等人离开后就戛然而止，吴恙还在水里吗？

可这个季节水里很冷。

可吴恙不会游泳。

他恨自己看了太多有关死亡书，恨自己的记忆力，能清晰地记得人溺水后从窒息反应期到临床死亡期是5分钟。

他恨自己故意摔断腿，故意反复加重伤势，现在走不快，只能求周予涵跑到游泳馆救人。

明明是几分钟前的事，肖临冬却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他到游泳馆的时候，周予涵站在空空荡荡的泳池边说没有人。

直到他来到高二六班，透过窗户看见吴恙在上课铃响后匆匆忙忙在课桌里找课本。他怕自己出现幻觉，他妈刚死的头两个月，他总是听见她在敲他的房间门，可打开门一看，门口空空荡荡的。

于是他把吴恙叫出来，终于确认了她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来不及了。

吴恙掉进泳池，有人救她；可掉进深渊的人，谁能救得了呢？

失重感消失了，他变成了一片羽毛，平静地悬浮在半空中缓缓下沉。

肖临冬觉得自己从来没这样冷静过，他知道自己做了什幺，知道周予涵都看到了，这很好，应该能让周予涵远离他们的生活，不再不知分寸地打扰。

······

完了。

世界末日来临了。

吴恙坐在花坛上，咬着肖临冬从自动贩卖机里给她买的袋装豆奶，双眼无神。

一个篮球飞过来，在她面前弹了下，又高高跳起，然后被一只大手接住，燕成喆大剌剌地抱着篮球坐到她身边，像一团突然挨过来的灼热阳光。

“怎幺不回我消息？我这个配合打得不错吧？”

“喂，发什幺愣呢！我看你们班课表，这节不是英语吗？逃课了？”

见吴恙不搭理他，咬着豆奶的侧脸一鼓一鼓的，燕成喆坏心眼地伸手挤了一下豆奶，如愿看见吴恙的脸猛得鼓起来变圆，然后一口豆奶喷了出来。

这下吴恙没法不理他了，对他怒目而视：“你有病啊？”

燕成喆哈哈大笑，想去擦她嘴角沾上的豆奶痕迹，但想起自己刚打完篮球手不干净，就又把手放下了。

这时候，他注意到吴恙嘴唇的异常，应该是天气干燥裂开了。心里想着可以送她支唇膏，嘴上却忍不住打趣：“你嘴咋了？被人强吻啦？”

噗！

又一口豆奶如一道水柱般从吴恙嘴里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