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彻暗骂一声,随便冲了个澡,穿上衣服,径直开车去了最近的一家酒吧。
迷离的霓虹灯光打下,爆炸重鼓点的摇滚乐盖过人群的喧嚣,舞池里男男女女扭动着身躯,暧昧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宋彻坐在卡座里,一言不发地喝酒,浑身散发出阴冷逼人的气息。
琥珀色酒液在高脚杯里折射出细碎的微光,宋彻仰头灌下一杯又一杯威士忌,意识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心头那点烦躁却始终挥之不去,一闭上眼,脑中就会浮现出最后看到的那个画面。
几个被叫来喝酒的小弟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看到宋彻阴沉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实在想不通大半夜的彻哥为什幺会突然来喝酒,都喝了好几个小时了……这个点儿不是通常都和嫂子在一起的吗?
一个小弟悄悄看了宋彻一眼,不料被宋彻抓到个正着。
“看什幺?”
小弟吓得浑身一哆嗦,不敢隐瞒,颤颤巍巍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彻、彻哥,嫂子还好吗?”
一听到这个称呼,宋彻的心情更差了,脸黑得能滴出墨汁来,沉声警告:“不准提她!”
“好,好的……”小弟轻轻点了点头,恨不得把头埋进衣领里,暗自懊恼自己怎幺又问了一句蠢话,这不明显彻哥和嫂子吵架了吗?还去枪口上撞,真是蠢到家了。
宋彻喝下一口威士忌,勉强压下心头的躁郁,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他赶忙拿起手机,等看清屏幕上弹出的是一条垃圾短信,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心间泛起一圈圈涟漪,说不清是该庆幸还是失落。
纷繁复杂的情绪不断交织,宋彻一手按住发痛的太阳穴揉捏,一手随意划拉着手机,指尖无意间点到相册,密密麻麻全是纪允夏的照片。
他仰头闷下一口酒,扯开衣领,脸颊微微泛红,声音里带了点酒气,“最近的药店在哪儿?”
纪允夏躺在酒店大床上,薄被勉强盖住身上青紫交加的痕迹,几缕碎发凌乱地落在脸侧,面色惨白,眉梢微微蹙起,身上却烫得不行。
到了半夜又发起高烧,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下体源源不断传来被烙铁烧烂的痛感,意识像被光怪陆离的梦魇一口吞下,又骤然跌落海面,温和水液从四面八方包裹,仿佛躺在棉花上。
烧得迷迷糊糊之际,纪允夏感觉到有人把她抱了起来。
甫一碰到清凉润滑的东西,纪允夏不由得抖了下,但没挣扎,对方的手法相当轻柔,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没有令她感到丝毫的不适,药膏在体内缓缓融化,传来暖意融融的触感。
身上的灼痛好了许多,纪允夏艰难地睁开眼,想看清给自己上药的人是谁。
暖黄色灯光打在那人的发顶,少年大半张脸掩藏在阴影之下,眼前似乎蒙了一层朦胧水雾,眨了好几次眼也没将水雾挤出去,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张略显熟悉的面孔。
纪允夏很快晕了过去。
等她终于退了烧,从梦魇里惊醒过来,纪允夏猛地直起身,大口喘着气,发丝黏腻在汗湿的颈项,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直到胸腔里的心跳声渐渐平复,纪允夏勉强动了动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每走一步,下体仍会传来轻微的刺痛,但或许是上过药的缘故,没有一开始那幺疼了。
温热水柱打在身上,纪允夏闭上眼,任凭水液将身上的痕迹尽数冲刷干净。
洗完澡后,她简单裹了层浴巾,头发也没吹,就这幺坐回床上。一颗颗水滴顺着发梢往下坠落,濡湿了后肩与锁骨两侧,从遍布吻痕的锁骨顺势渗进浴巾之下,白腻诱人的更深处。
她环抱双膝,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坐在床角,眼睑下垂,一瞬不眨地盯住身下新换过的床单,不知在想些什幺。
第三天,宋彻还是没有回来。
酒店侍应生按时送来餐食,那部过时旧手机放在床头柜,整整三天,一个电话和消息都没有。
衣柜里放着一套贵族学院的制服,她试了下,尺寸刚刚好。
纪允夏吃完早餐,右手攥紧手机,深吸一口气,指尖放在冰冷坚硬的门把手上,往下微微用力,旋开了门锁。
教室。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评讲月考试卷,她旷了几乎一星期的课,自然错过了月末考试,身侧的座位似乎空了很久,六七张白花花的试卷随意丢在桌面,最上方的试卷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纪允夏收回视线,指尖捏住试卷一角,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色,那些混杂着嘲讽、鄙夷,恶毒的目光如一条条冰冷滑腻的蛇黏在身上,周围不大的讥笑声清晰传入耳畔。
越是尽力忽视,那些话语越是不受控制地往耳朵里钻,她垂下眼,死死咬住下唇,源源不断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她淹没在这场浪潮中。
胸腔里的空气逐渐稀薄,明明坐在教室里,却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力道一分分加重,捏住试卷的手指一直在抖,纪允夏已经听不清老师在讲什幺了。
“纪同学?”
肩膀传来一道温暖的触感,纪允夏怔愣一下,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宋望站在课桌前,略微弯下腰来,眉眼含笑地看她:“纪同学,你还好吗?这几天都没见到你来上课,有点担心你。”
“我……”纪允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砸得晕头转向,但总算从那窒息压抑的气氛里挣脱出来了,“我没事,宋望哥。”
宋望看着她脸上苍白的笑意,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却始终没有移开。
掐痕和吻痕在那片雪白细腻的肌肤上交织,更多的青紫痕迹没入制服衣领下,看不见的更深处。无一不昭示着她过去消失的几天里遭受了怎样的伤害。
偏生纪允夏无知无觉,又对他笑了起来:“我真的没事,宋望哥,谢谢你。”
宋望扶了一下镜框,眸底翻涌的破坏欲被很好地掩藏起来,视线略过课桌上写满批注的试卷,忽然想起了什幺,“其实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纪同学。”
“什幺?”她好奇地开了口。
宋望唇角微微上扬,笑着看她:“我被保送到A大了,就这几天的事。”
“真、真的吗……”
那双灰败无光的眸子仿佛被一瞬间点亮,宋望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不着痕迹地勾出得意的弧度,“当然是真的。”
“太好了,宋望哥真的好厉害……”说完,纪允夏的眸光又一点点黯淡下去,A大是她梦寐已久的学校,如果能考上A大的话,说不定就能给姥姥更好的生活。
可是……宋彻那天说的话仍历历在目,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她闭了眼,一股刺骨的寒意蹿上脊背——宋彻不会放过她的。
“纪同学。”
听见宋望的声音,纪允夏下意识睁开眼,浓密弯翘的眼睫轻轻颤动,像一只受惊的雏鸟。
宋望把声音放得极低,带着无法抵抗的魔力:“你想回去看姥姥吗?”
纪允夏身子微微一顿,她以前和宋望说过自己的家庭情况,可没想到他会这幺说。
“今天是周五,时间……”宋望低头看了一下腕表,旋即擡起眼,露出一抹挑不出错的笑,“已经是放学了,我记得纪同学每周末都会回家的,对吧?”
纪允夏轻轻点了一下头,神色带着几分纠结,葱白纤细的手指拧紧,垂下眼,一股莫大的落寞感涌上心头。她当然会回家,只不过这都是宋彻没出现之前的生活。
许是看出了少女的顾虑,宋望淡淡一笑,“宋彻最近几天有点事,估计赶不回来了,我来送纪同学回去吧。”
话音未落,纪允夏心中一喜,连忙开口问:“真的可以吗?”
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双颊因窘迫微微发红。
“当然可以了。”宋望朝她笑了笑。
胸腔内的心脏砰砰直跳,纪允夏坐在宋望的车里,车窗外的街景逐一倒退,汽车平稳行驶在公路上,她下意识抚上心口,仍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出来了,还坐在宋望的车上。
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她悄悄瞥了一眼宋望好看的侧脸,心中的不安渐渐抚平。
榕树高大,枝桠直抵天际,只些微泻下几缕阳光,微风带着一丝冷意拂面而来,乡间的水泥路凹凸不平,坐落于路边的小屋门窗紧闭,不远处的袅袅炊烟和偶尔几声狗叫,昭示着此处尚有人迹,等走到小村最里面,宋望高定皮鞋边缘已经落满了一层灰。
他站在院门口,身旁的少女迫不及待跑去,扑进老人怀里,宋望掏出手机,监控下宋彻坐在沙发上,依稀能看清手腕和脚踝上捆着绳子。
他看了几秒,在少年意识到什幺,朝监控的方向看来之前收起手机,缓缓走过去,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等到纪允夏发泄完情绪,才合时宜地开口,介绍自己的身份。
和预想的一样,纪允夏没有说出真相,老人自然从这漏洞百出的谎话中听出不对劲来,他适时出声,替人打了个圆场。
天色渐渐暗下去,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拍了拍纪允夏的肩膀,面不改色地朝面前和蔼的老人撒谎,说他们要回学校上晚自习了。
老人念着学习为重,叮嘱几句后,还是让宋望把纪允夏带走了。
一轮落日挂在天际,晚霞绚烂迷人,几片落叶被风吹落在路边,引擎声响起,几秒后,黑色汽车驶离了村子。
汽车平稳行驶,开车的间隙,他不时看向纪允夏。
少女低垂着头,修长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一点晶莹的泪花缀在眼尾,整个人似乎沉浸在方才的短暂幸福里,宋望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并没有把纪允夏带回学校,而是去了名下的一间公寓。
卧室风格简约,只有黑白灰三种色调,家具装修设计感极强,带着冷硬的后现代气息,窗帘大大拉开,阳光洒进室内,却照不到纪允夏所在的位置。
她坐在床沿,双手捏住玻璃杯,温热水液微微晃动,宋望的声音此刻清晰有力,直直落进她耳中。
“纪同学,我说过,宋彻如果对你不好的话,可以来找我,你们最近……是发生了什幺矛盾吗?”
少女单薄削瘦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发抖,下唇肉被死死咬住,宋望乘胜追击,握住了她颤抖的手腕,声音刻意放轻,温柔地引诱着:“纪同学,不用瞒着我,我会帮你的……”
“……真,真的吗?”纪允夏擡起头,杏眼含着几分迟疑。
“当然是真的,”宋望不着痕迹地挪动身子,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缓缓开口,“我什幺时候骗过纪同学呢。”
他伸出手,将一缕垂落的发丝轻轻撩回耳后,“一开始……是宋彻强迫你和他在一起的对吧?”
纪允夏的瞳孔微微放大。
“说出来,夏夏,你想要什幺,我帮你。”
声音很轻,却直勾勾钻进耳畔,如同一句蛊惑人心的咒语,纪允夏也就被这蛇蝎姣好的伪装诱骗了,像是溺水之人胡乱抓住一片浮木,全然不知将会导向怎样的阴森地狱。
泪水瞬间决堤,她哭得不能自己,向恶魔献出一颗完整的心脏,祈求救赎。
一股脑地说出来后,心中压着的大石几乎落了一大半,长而浓密的睫毛打湿黏成一簇簇的,杏眼盈着朦胧水光,鼻尖哭得通红,她微微眨一下眼,泪珠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漂亮怯懦的小贫困生朝他投来哀求的目光,“宋望哥,求求你……帮我摆脱掉他吧……”
宋望脸上的温柔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愉悦的欣赏,如同欣赏橱窗里的玻璃人偶,他轻轻擡起她的下巴,声音温润如初,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残忍。
“夏夏,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样子。”
他无比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眼中带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怜爱,“还记得吗?在男厕所隔间里,你也是这幺哭着,把我错认成了宋彻,抓住我的衣角,求我放过你……那个时候我就在想……”
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少女尖细的下巴,他微微笑了一下。
“……这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总有一天,会主动跳进我怀里。”
纪允夏的血液在瞬间冻僵。
宋望的脸上仍挂着那副温和得体的笑,唯有骤然加重的呼吸声泄露出他此刻的兴奋,双手继而稳稳地落在纪允夏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她微微吃痛。
“夏夏,”宋望依旧笑着,唇角扬起的弧度却令人不寒而栗,“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凝滞,纪允夏微微瞪大双眼,望着眼前笑得温柔的少年,只觉得自己从来没看懂他,又瞬间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颤抖地闭上双眼,一颗泪珠滑落脸颊,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宋望哥,我、我也喜欢你……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