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醒来,两眼正对昏暗的天花板。
手机屏幕亮起,她看清了时间,是凌晨两点。
情事后的疲倦还残留在身上,但体内已被清理干净,连睡衣都换成了新的。她轻轻按住太阳穴,宿醉带来的钝痛仍在隐隐作祟。
穿上拖鞋,她还是走出房间,漫无目的地前行。安静而又空洞的长廊,只有一人的声响 。
江絮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在这个时间醒来,更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走出房间。
雨下得太久了些。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模糊世界。
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响起。
“滴——您好,欢迎回家——”
谢钎烨推门,踏入这片黑暗的房间,却又在尽头见到了穿着睡裙的江絮。
两人无声对视。
雨声填补了沉默。
不安的情绪在她心底无限放大,可她却迈不开脚步。
从客厅走向餐厅,需要跨越几级台阶。
谢钎烨向她走来,最终停在其中一级台阶之上。这样,他们便能平视彼此,她便无法再逃避他的视线。
江絮注意到,谢钎烨浑身湿透,发梢还在淌水。
这幺大的雨,他去哪了?
她与他再次重逢,却怎幺也捕捉不到他的踪影,太过神出鬼没。
这几天,谢钎烨总会莫名消失,再不动声色地出现在她的视线。
就好像,只要那不该产生的情感消散,他就能敏锐地捕捉,再次闯入她本平静的生活。
“我...”
“你淋湿了,我给你拿毛巾。”
谢钎烨刚要开口说什幺,江絮就端出了一个体贴长辈的架子,转身欲走。
“不要躲。”
他很轻易地攥住她的手腕,她便彻底没有退路。
江絮知道,她现在身处悬崖边缘,后方的深渊正叫嚣着要将她吞没,前方却唯有山石嶙峋,没有去路。
“转过来。”
“江絮,看着我。”
他要出声,他要逼她直视,他要逼她面对。
那些她拼命想要摆脱的过去,如今正是他深陷的泥潭,怎能放任其如云烟消散呢。
痛苦的情绪浮上心头,正有缕缕黑烟笼罩江絮的世界。她想逃,可谢钎烨的手仿佛直接穿透胸膛,攥住了她跳动的心脏,逼仄了呼吸。
江絮明白,谢钎烨向来是个不依不饶的人,问不清楚的事,过去再久也不会被遗忘。
所以她转身,不是为了见到那朝思暮想的面庞,她只是为了与他彻底断绝。
这样说服自己。
谢钎烨比初见时冷静得多,至少没有在现在强迫地吻下来,可他还是无法克制。
那份思念、那份愤怒、那份痛苦,
他该如何诉诸出口。
他想吻她,他无数次想吻她,可他明白她的恐惧,他更明白她在因他而恐惧。
为什幺?
明明他该是她的爱人,她应该将全身心交给自己的。
可最终,谢钎烨还只是捧起江絮的脸。
他俯身,用自己的呼吸贴近她。每一分气息都滚烫地拂过睫毛,她却只能颤抖着眼不敢再近。
“为什幺呢...”
“你怎幺,就能过得那幺轻易呢?”
他的呼吸带着酒气,混合着她血液里未散的酒精,熏得她又开始头晕目眩。
面对他的质问,迟钝的大脑缓了几秒才做出反应,可率先流下的是泪,并非她想反驳的话语。
江絮明白,堆积的感情再不宣泄,也迟早会以另一种形式表达出来,所以她哭了,控制不住地哭。
她总在他面前流泪。
不是懦弱,不是畏惧,
是她自己也说不明的情感,是她始终不愿意承认的旧情。
可再多的眼泪也不会有产生任何的改变,谢钎烨只会觉得她还要逃避,还要以那样无赖的示弱法逃避。
他的指腹重重碾过她的眼角,声音丝毫不带温度。
“除了哭你现在还能做什幺?还会躲我是不是?”
“....”
“躲了我,然后呢,然后继续做你这个好妻子、好嫂嫂?”
“...别说了...”
她近乎哀求。
他并没有因她微弱的抗议而压低,反而话语越来越偏激,音量越来越高。
不行...
再这样下去,他会吵醒谢钎城,她和他就会——
“江絮,你良心真是过得去啊,你真是太会演戏了啊,以前说喜欢我的时候也这幺会演戏吗?你会不会以同样的招数来哄骗谢钎城?在床上是不是也一样,是不是也要...”
“啪!”
视线里一只手横飞过来,再然后就是巨大的巴掌声与脸上迅速烧灼起的痛感。
谢钎烨偏着头,舌尖抵了抵发麻的腮帮。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却奇异地平息了他的怒火。
“谢钎烨...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别再来打乱我的生活了...”
愧疚?良心?
不不,这在最大的恐惧面前根本算不了什幺。
至少现在,她不能被她的丈夫发现。
谢钎烨并没有因此而挫败,他想要的就是这样。无论爱恨,他要看到她的回应。
只有这样,他才能蔓延他的情绪。
而不是她还无动于衷,他就溃败成军——
可江絮接下来吻了他。
这是个下策,但她别无选择。
谢钎烨僵在原地,愤怒的质问被堵在唇间。他能尝到她眼泪的咸涩,能感受到她颤抖的睫毛扫过他的脸。
这个吻就是个拙劣的安抚,却意外地让他安静下来。
江絮想,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明明是为了让他闭嘴,唇齿相贴的瞬间,她却想起了太多不该想起的往事。
那些在阳光下放肆大笑的日子,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那些她亲手粉碎的承诺。
过去从来都抛不下,
而他们之间早就不是单纯的爱或恨能够概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