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刚恢复安静没几分钟,一阵手机铃声又打破了这份宁静。
声源是林砚生的手机,他看了眼屏幕,拿着手机走向书房的小阳台接电话。任晞朝隔着距离听到了一点点声音,听出来手机的另一端是林砚生的妈妈。
任晞朝想起来两个人之所以发展成现在的关系,也是一通电话。
高一暑假那年,才满16岁没多久的任晞朝就被父母从广州送到了深圳,学籍都从华师附中迁到了深圳中学。
准确来说她的父母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只是把学籍从广州迁到了深圳,再把自己放进一个有些陌生的同龄人家里。
把任晞朝送去深圳倒也不是轻率行事,因为他们的工作地点从广州调到了上海。广州和上海的高中政策和教育模式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再一点,与其让她一个人留在广州或者把她一块带到上海,还不如把她送去深圳来的好,毕竟人也是老熟人的儿子,看着长大的天之骄子。
对于任晞朝来说他确实是算得上陌生人,只算得上是初一暑假那年见过的同龄人男生。
准确来说是她母亲闺蜜的儿子。
说来也挺好笑的,这个年纪一般父母都会防早恋,两家父母倒是心大,能让两个高中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那一年林砚生父母因为工作原因,重心从上海转移到了深圳,林砚生自然而然地也从上海转学到了深圳。
虽然上海是五四制,深圳是六三制,但内容也基本上大差不差,都能衔接上。对于适应环境快的林砚生来说深圳的教材也很简单,换个地方学习也无所谓。
虽然说是要把林砚生带在身边,但还是跟在上海的时候没什幺区别,夫妻两个人还是常年不着家,也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才会带着他回上海过年。
初中三年,他基本上是一个人住,他父母偶尔还会在家陪他吃顿饭。上了高中之后他彻底独居,两夫妻常年在外,就是不在深圳。
直到高一暑假,他父母跟他说,任晞朝父母要去上海工作,不方便把女儿放在身边,所以把她送到深圳,送到家里来,要他照顾好人家。
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能独居生活照顾好都算不错的,还要照顾一个同龄人,说来也好笑。
林砚生回了个嗯就算是答应了。
暑假到高二开学,两个人关系仍然像形同陌路的陌生人,在学校里是同班同学却装作不认识,就算同一个屋檐下也没有任何交集。
说到这个不健康关系的由来,在高二上学期开学一个月左右,一个寻常但也不寻常的夜晚。
他刚结束和他母亲的通话。
通话内容他母亲一如既往地关心他的成绩,以及告诉他“不要辜负对你的期望,要清楚自己该干什幺。”他一一应答,语气平稳,措辞完美,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挂断电话后,他揉了揉眉心,正准备去倒杯水,另一个声音隐约从阳台的方向传来。
任晞朝也在打电话。
他并非有意偷听,阳台的门没有关紧,一字一句从外面飘进来进入到他的耳边。
“妈妈,我挺好的。”
“深圳的天气比广州热一点,晚上还挺凉快的。”
“深中也很好,同学老师都很好。”
“我跟得上,这次周测在全班第三。”
“我知道,我会努力学习的。”
“不用担心我,你和爸爸在上海也要好好休息。”
她的语气很温和,甚至带着笑意,说话内容也无可指摘。
挂断电话后,一声叹息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明显。
那一刻,林砚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击中了他的心脏。
她依然站在阳台,背影挺直、单薄。这个场景太过于熟悉,刚刚挂断电话的自己,和此刻的她,像照镜子一样。
他们活在同样的期望之中,扮演着“好学生”的角色。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任晞朝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料到他会出现。他们平时就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跟家里人打电话?”他语气随意地开口,仿佛就在跟她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她点点头,“嗯。”脸上还残留着一点面对母亲时的柔软笑意。
“家里管得严?”他问得有些突兀,这不像是他们之间该有的对话,像是没话找话。
“算不上严,”她斟酌着用词。
任晞朝父母并没有要求女儿一定要考上什幺大学,要考到年级第几名,只不过隐藏的期望也很大。
“挺有意思的。”他扯了扯嘴角,没什幺笑意,“我们像被写好了剧本的演员。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都不能出错。”
“对吧?”他看向她。
任晞朝没说话,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他们透过对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就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对话开始了。
没有抱怨,只是平静地陈述,陈述着他们的过往。
但正是在这种平静之下,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感,在无声地滋长。
众星捧月的林砚生和温柔得体的任晞朝,活在同样精致的牢笼里。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安静在蔓延,却不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并肩的宁静。
就在这时,林砚生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被夜风吹拂的发丝上。他脸上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语气轻飘飘的,像在开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想不想做点不应该的事情?”
“———比如,和我做爱?”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看似随意,但紧绷的肌肉出卖了他并非全然不在意她的反应。
四周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声,撞击着耳膜。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久到林砚生以为时间都停滞了。
直到听见她笑着回答他:
“好啊。”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不对,这不正常,这不符合他们被设定好的“好学生”剧本。
但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才有吸引力。
在这个被规则和期望填满的世界里,这是他们唯一能自主决定的“错误”,脱下“任晞朝”和“林砚生”那身完美的外壳,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不论对错,只是两个试图在束缚中触碰自由边界的灵魂。
这是错误的自由。
做爱这件事,于他们而言,是唯一能彻底撕下所有标签的时刻。
他想撕破这层伪装的面具,她的,还有自己的。
在床上,两个人不必完美,不必正确,只作为欲望本身而存在。
在床下,他们依旧是别人眼中成绩优异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