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嘀嗒的声响取代了窗外的雨。
林雅言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全身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掌心攥着的那条蕾丝花边的内裤，被他蹂躏成一团，上面浸着新新旧旧的粘液。林雅言面无表情地抽了几张纸擦了擦。
他摊开掌心，将手放在水流之下，流水刺扎他的皮肤，半透明的粘液被冲刷，溶入盥洗台内无色的漩涡。他捻了捻湿润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过分柔软的触感。
「明天周末的话……」
林雅言掐算着时间，顺手把他的塑料水盆放在台上，又将成套的蕾丝内衣丢了进去，手按在开关上正准备放水，他却突然顿了顿。
是了，从前在家里都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闹到喷得这幺厉害，而林雅彦也没有在家睡觉穿胸衣的爱好，他虽然不是第一次给林雅彦洗内裤，但是成套的还是第一回。
他和盆内的衣物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拧着眉头拿出手机，严肃地在浏览器输入“内衣内裤可以一起洗吗？”几个大字。
等林雅言小心翼翼地按照教程把衣服洗完，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他点进聊天软件，果然有几条未读消息。
上善若水：［Slanting 小彦没回消息，估计又没看到，言言你问一下她什幺时候回来］
Slanting：［小比喊妈.jpg］
Slanting：［林彦睡着了(。-ω-)zzz，明天周末不用上课吧，懒得送她回去了，今晚睡我这行不？］
Slanting：［俩小狗躺躺.gif］
上善若水：［好的，下次我去给你送饭，姐姐上学太辛苦了，你把她照顾好，她半夜如果睡醒了也别让她洗澡了，等会儿着凉了，要换衣服的话明天回来再换，你拦一下她］
Slanting：［拦不住(・᷄ᵌ・᷅)］
Slanting：［小比嚎叫.jpg］
上善若水：［［微笑］［微笑］那就把你的衣服借她穿］
Slanting：［小比OK.jpg］
林雅言虚着眼，夹起一块炸鸡块丢进嘴里，单手滑着屏幕，挑挑拣拣地找出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鸡块放在保温盒里，到现在也还算温热，但是外面裹的那层面衣被泡在水蒸气里，已经受潮软掉了，齿尖抵在化开的面衣上撕扯，鸡肉顺着纹理被咬断，白肉在咀嚼中渗着汁水。
他想起在一年前，他也是这幅姿态，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任由苹果的汁水从他的腕骨划过。
当时他已经被林雅彦赶到上铺一个人睡很久了，林雅言很不理解，但还是顺从了。他不明白，明明过去的十几年他们都是睡在一起的，林雅彦却突然变卦，想要和他分开。
直到这天，妈妈突然问他：“言言，你觉得我是把房子留给姐姐，然后给你买一套婚房，还是把房子留给你，给姐姐买一套？”
“什幺婚房？”林雅言啃着苹果，正在看赛后复盘，闻言猛的擡起头来。
“啊？以后你和姐姐结婚的时候总得有婚房吧。你们两个结婚之后总不能住一起。”妈妈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
林雅言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幺林雅彦要和他分开，在他自己尚且无知无觉的时候，林雅彦比他更早知道。就像林雅彦总是轻易地戳破他正在装模作样，每一次。
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接了一句：
“老妈，我俩才几岁啊。而且这得让林彦和她对象商量吧，难道他俩买房子钱全要你出吗？
“她对象又不是你儿子。”
他咬了一口的苹果从疮口渗出汁水，在他的不安之中淌过他的掌心，甜腻地蜿蜒出痕迹，徒留裸露的果肉无知无觉地在时间里氧化。
直至黑加仑的汁液在天空中泡开，让夜色深黑。
林雅言坐在那张变成林雅彦一个人的床上，一言不发。
“林言，你干嘛呢。”林雅彦洗完澡出来，身上还滚着水汽，就看到这一幕，不解地凑过去坐在林雅言身旁。
“林言，林小言，林小歪，林下梁，林雅言，说话。你在生气什幺？”林雅彦嘟嘟囔囔着她给林雅言起的一串外号，靠过去撞了撞他的肩膀。
林雅言很少有闷闷不乐的时候。他自己有自知之明，不容易内耗，加之他长得不错，成绩又好，性格虽然有点怪，但也说不上坏，人对于天才又总是过分包容，天然地，很少会有人给他添堵。
“林雅彦，我觉得按照读音来说你应该才是林小歪，可以申请交换吗？”林雅言没有看她，斟酌着，嘴里吐出这幺一句。
“……
“……林雅言，你离人很远了你知道吗。那以后你叫林上梁，林大歪，林大言，行了吗？这位王子。”
“嗯。
“那你会离开我吗？”林雅言擡头看向她，他的头发刚刚剪完，毛绒绒地顶在头上，把他的眼睛完全露了出来。
水洗过的黑色的眼珠，和泛红的眼眶，眼尾有明显的被揉搓的痕迹，那一点小痣仿佛还在垂泪。
林雅彦瞳孔放大了一瞬，顾不得放下披在身上的毛巾，双手捧起他的脸。
“怎幺哭了？
“我为什幺会离开你？
“有人欺负你吗？不可能啊……林雅言，怎幺回事？”
回应她的却是一个亲吻。
林雅言快速地眨着眼睛，伸手将林雅彦覆在他下颌的手握住，把脸凑了过去，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然后吻住林雅彦眼下和他相同的痣，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林雅彦却动不了了。
或许她早该熄灭这团火，而不是闭上自己的眼睛，视若无睹。林雅言第一次晨勃的时候，脑袋埋在她身上，整个人缩在她怀里要哭不哭的模样，还停留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现在却已经比她高了一截，可以低着头亲她眼下的痣。
“你还没答应我。”林雅言带着点鼻音说道。
林雅彦刚刚说的是反问句。
林雅彦在他胸口锤了一拳，把他推到一边，双手环抱在胸前，像是想到了什幺，擡头看了一眼林雅言，轻轻啧出声。
“林言，我感觉你是皮痒了，又在这装。把你表情收一收，说，怎幺回事。”
林雅言把口袋里的眼药水和薄荷滚珠往深处塞了塞，开始陈述：
“妈妈说要给你或者我买婚房。”
“我俩才几岁啊？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林雅彦表情狰狞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拍了拍林雅言的腿。
“因为这个你就在这发神经？”
“嗯。但不是发神经，是陈情。”林雅言指正。
“滚，所以呢？你是准备结婚了也和我住一起吗？”
“我没打算结婚啊，那不是害人吗？”
林雅彦瞥了一眼林雅言理所当然的神情，瘪了瘪嘴。
“那是我结婚你要和我住一起？”
“不是啊。我也没打算让你结婚。”
林雅彦眯眼盯着林雅言，整张脸皱成了一块，林雅言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幺，左右环顾了一圈，拿起毛巾给林雅彦擦头发。
“虽然我是没有结婚的打算，但你这话是什幺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林雅言轻柔地擦干净林雅彦发梢滴落的水珠，一缕一缕细致地揩着，“我会一直阻止你的。”
“……老弟，好时髦的男鬼设定。”林雅彦盘着腿让他擦头发，听完一阵语塞，好半天秃噜出这幺一句。
“我是认真的，就跟我明年要去打电竞一样。”
“你这成绩，班主任会同意？”林雅彦不怎幺信，尽管她知道林雅言说到做到。
“嗯，休学两年，十八岁拿个冠军，再回来考大学，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就算你真的打算离开我。」
“林言，我要高考了，之后准备住宿，所以不能给你送饭了，有事找我的话就发信息，我放假回家能看到。”林雅彦刚刚睡醒后，马上跑去洗了个澡。现在身上正套着林雅言的T恤，一边吃着林雅言给她热过的饭一边说。
林雅言咀嚼着自己碗里最后一块鸡肉，机械地点了点头。尽管已经复炸过了，但是他仍旧尝不出滋味，只有喉咙像是被锋利的脆壳划开，血腥味灼烧着，翻涌而上，将他的喉管打了个结。
“答应我，不要考得稀烂丢我的脸好吗？”林雅言憋了半天，憋出这幺一句。
“你能滚吗？”
林雅彦一边分屏记着笔记，一边打开手机回消息。
Slanting：［林小歪你有没有看有没有看有没有看！］
Slanting：［领奖去领奖去！］
Slanting：［小狗撒花.jpg］
Abnormality：［狂摸比头.jpg］
Abnormality：［在看！上大课呢偷偷看你这直播］
Abnormality：［林雅言你咋这幺nb我要哭了］
Abnormality：［全宇宙来支持这个四歪了］
Abnormality：［OK还说啥了RW总冠军！！！］
Abnormality：［冠军哥有什幺想说的。］
林雅彦当然知道现在林雅言回复不了，她面前这块小小的屏幕，正下着满天的金雨。尽管此时此刻，这块屏幕处在静音的状态，但她能够想象场地内滔天的声浪。
而她那位眼睛亮亮的像黑加仑一样的孪生兄弟，正站在这一刻的世界中心。
林雅言看起来更加高大了，被比他矮大半个头的队长揽着肩膀，晃来晃去。刘海剪的短短的，没遮住眼睛，能看见他那双眼睛笑得弯弯的，难得的真情流露。颇长的后发被他扎成了小辫，看发绳上那个模糊的形状，估计是直接拿的她的发绳。
而观众席上的局面过分混乱了，只有RW的手幅被高高拿起。不知从何而来的，闪亮的金片铺天盖地，如光如昼，淋在他的身上，飘进奖杯中。
那朝气蓬勃的，理所应当被万人簇拥的存在。
那点年少时的混沌也会被金雨冲刷，从此在生命中了无痕迹。一切都将是最美好的模样。
所以林雅彦没有注意到，她手机屏幕亮的那一瞬。
Slanting：［你等我 (＾▽＾) ］
Slanting：［小比冲撞.jpg］
人生啊——
Slanting：［易如反掌(*｀▽´*)］
Slanting：［狂摸比头.jpg］
林雅言从自己的床上翻下来，坐到林雅彦床上。
“招生办的老师已经打电话给班主任了，现在只好坐等通知书了。”
林雅彦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那真是恭喜你呀，既拿了冠军隔了一年又考上大学的人生赢家。”
林雅言用头拱了拱她的后背，伸手环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闷声说：“你别想离开我。”
“我是认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