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基地——
即使是第二次来，黎安依旧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从浮空车舱门走下时，一阵偏冷的金属风迎面吹来
她站在基地入口前，擡头望着那片庞大到仿佛能吞没视野的建筑群。
黎安吸了口气。
不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令人震撼。
她走向安检走廊，通道两侧布满了反重力感应器与身份光栅。
一道蓝色光束从她脚下扫到头顶——
> 「身份确认：黎安
代理权限
安检通过。」
她顺利进入。
走在宽阔的主通道中，她目光扫过周围忙碌的研究员们——
每一个人，都可以说是太阳系最高智慧的聚合体。
随便一个博士，在外面都足以成为某个航天领域的泰斗。
而这里，却聚集了上百人类似的头脑。
所有人只有一个目的——
曙光计划。
——带领人类离开太阳系
她根据记忆与NOVA的导航，一路穿过中央推进区、量子测试环、到达下层的一条弧形长廊。
这段路她走过一次。
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个靠在栏杆上仰望星空的少年。
她来到那扇带着银色标识的舱门前。
门旁的身份识别灯识别到她，自动滑开。
室内光线柔冷，四周摆满了立体光屏、核心数据柱与跃迁算法测试架。
一股淡淡的金属与冷却液气味扑面而来。
苏芷博士正站在实验台前，戴着半透明操作手套，操控着一组蓝色的能量微粒。
微粒在他掌心像星光一样排列组合，不断变换结构。
听到脚步声，他擡起头。
左眼的银蓝色义眼轻轻亮了一下，那是识别模式，也是表达惊喜时的小小反射。
“黎安？你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
黎安点头，露出微笑。
“苏芷博士。”
苏芷放下操作手套，走过来，
“哈特曼博士在里面等你呢。”
“好。”黎安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好奇――
博士为什幺会突然召她？
她不过是他的“代理助手”，还远远谈不上真正参与曙光计划。
但她没有多问，向实验室内部的隔间走去。
光幕轻轻划开，她擡起脚步――
安全门在她面前缓缓划开。
那道银色的舱门像被无形的手拉开，光从缝隙里溢出来，伴随着轻微的气压声。
黎安刚踏进去时，脚步顿时一顿。
里面有三个人——
哈特曼博士站在中央，
伊森站在他侧旁，怀里抱着一叠资料板；
而第三位，是个陌生的白发中年男人，正侧身与两人讨论着什幺。
他的白发不是衰老的银，而是那种历经辐射与深空环境后形成的淡银色，发尾微卷。
肩上披着曙光计划专属的深蓝级教官披肩，胸章是银色三角标记——
这是“上舰人员训练教官”的标识。
他们似乎正激烈讨论着某项航路参数，直到门被打开，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了黎安。
那瞬间，黎安仿佛被三束不同性质的光照住。
她立刻收起包，站直：
“哈特曼博士……您找我？”
哈特曼擡眼。
“黎安，你来了。”
黎安点点头，轻声回应：“是。”
哈特曼稍微侧身，让开位置，看向那白发男人。：
“这位，是曙光一号舰组的训练教官——陆沉。”
那中年男人擡起头，一双深灰色的眼睛落在黎安身上。
“陆沉教官。”黎安微微鞠躬。
他点点头：
“嗯。本人负责曙光一号上舰人员的选拔与训练。”
“她就是你说的那位？”他看向哈特曼。
哈特曼博士点头，转向黎安：
“黎安，我的代理助手。
在深空航行、量子导航与空间直觉方面——有极高的潜力。”
说到“潜力”时，他的语气略微顿了顿，
陆沉重新将目光放回黎安身上。
黎安被盯得有些发毛，不自在地动了下手指。
陆沉忽然轻哼：“看起来不像航行员。”
黎安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勉强露个礼貌的微笑。
伊森在旁边偷笑，小声对她说：“别紧张，他看谁都这样。”
黎安原以为哈特曼博士找她，有什幺具体的任务或助手的例行工作，结果完全不是——
她被告知要做的是：深空航行员初阶能力测试。
“呃……我？”
她甚至指了指自己。
哈特曼博士只简单点头：“来都来了。”
陆沉教官则转身，“跟我来。”
不容她有半句拒绝。
他们离开实验室时，黎安不由自主地回头。
苏芷博士正站在通道另一侧，白色研究袍随着空调气流轻轻摆动。
他的左眼蓝银色义眼亮了一点。
“加油哦。”苏芷举手，做了个完全不像高冷博士会做的可爱“加油手势”。
黎安愣了两秒，不由笑出声。
陆沉带她来到曙光基地的航行员训练中心——
场馆巨大如一座空心城市。
中央是悬挂式六维模拟舱；
侧翼是重力回路跑道、反应神经捕捉装置、空间位移判断仪、量子航路构图球……
黎安站在入口。
“我……真的要用这些？”
“对，”陆沉淡淡道，“你不是哈特曼的人吗？”
周围一些正在训练的预备役航行员注意到他们，纷纷停下动作。
当看到黎安时，眼神里露出明显的“这个小姑娘是谁？”的好奇。
有人甚至小声讨论：
“她不是学生吗？”
“怎幺被带来训练区了？”
黎安听得脸微微发烫。
陆沉指向悬挂在中央的六维导航模拟舱。
“上去。”
黎安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她爬进舱内，那包裹式的座舱瞬间亮起蓝光，各类航道、参数、环境在面前铺开。
NOVA的声音被隔绝，所有辅助关闭——
这是纯手动、纯直觉的初阶领航测试。
系统播报开始倒计时：
3——2——1——
第一轮：微跃迁点定位
第二轮：浮动重力场航路校准
第三轮：高速空间漂移中的环境识别
黎安的心跳“砰砰砰”地响。
她甚至能感觉到手心微微出汗。
但一旦那些星图、航道参数、空间弯曲线出现——
她脑子里仿佛有某种本能被激活了。
她忘记了自己在考试、忘记陆沉、忘记那些围观的目光。
只有航路。
只有稳定点、误差、规律与直觉。
训练舱外，原本只抱着看热闹心态的预备役领航员们，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这反应速度……”
“是天赋型的？”
“误差率这幺低？”
“她第一次上模拟舱吧？”
陆沉双臂环胸，没有说话，但眼神明显变了。
舱门打开时，黎安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靠着边缘，头发有些乱。
围观的人全都停顿着看她出来。
数据板亮起：
综合评定：A-（新人极佳水平）
空间直觉：A级
误差适配率：A级
神经反射：B+
在人类航行员选拔标准里——
这是对新人来说极为罕见的成绩。
窃窃私语声立刻响了起来。
“真的假的，这才第一次？”
“哈特曼博士这次真的捡到宝了吧？”
陆沉走上前来，脸上带着前后明显不同的审视。
“不错。远超一般新人。”
黎安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补了一句：
“不过——”
黎安心里一紧。
“你还是学生。
离真正的领航员还有很长的路。”
尽管话不算好听，但其中已是毫不掩饰的肯定。
她本以为会被骂成一无是处，但没想到能得到这种评价。
他们走回实验室的通道时，伊森轻轻用胳膊肘碰她。
“你刚刚特别厉害。”
黎安：“哪有……我紧张死了。”
伊森笑：“哈特曼博士能选你当助手，不是没理由的。
放心，你做得真的很棒。”
黎安低下头，看着脚尖，耳朵却红了。
“谢谢你。”
她轻声回应。
黎安走回来时，哈特曼博士和陆沉、伊森已经进入了更深层的会议室，安全门合拢。
作为临时助手，黎安没有资格进入。
于是，她只能像往常一样——
趴在苏芷博士实验室外侧的长工作台上，把下巴搁在手臂上。
NOVA的投影悬浮在她旁边：“你情绪波动明显。
要听舒缓音乐吗，黎安？”
“不要……”
黎安叹气，望着毫无变化的白色金属天花板。
脑子里却是一片乱。
——她测试是考得不错。
——哈特曼博士也并没有责备她。
可她的心不在这儿。
更准确些说，
从来到这里时，她的心就不安分了。
“哎……”
她伸手戳戳NOVA的虚拟投影，“你说，我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在状态？”
NOVA思索了两秒，用着那种一本正经的回答：
“你从清晨醒来就心绪不稳。
这通常与‘特定对象的缺席’相关。”
“什幺特定对象啊，别乱说……”
黎安刚想反驳。
实验桌那头，苏芷博士停下操作，回头看她。
白色研究袍一尘不染。
“黎安。”
苏芷博士语气温和。
“是不是想他了？”
空气像忽然凝住。
“他、他是谁啊……”
黎安耳根瞬间红到脖子根，坐直身体，慌得不行。
苏芷博士挑了挑眉，轻笑：“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他没说名字。
一个字都没说。
但黎安的脸红得像被热浪拍过一样。
指尖抓着实验桌的边缘，用力到指节发白。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谁——
她的弟弟。
她短暂失去又奇迹般找回的亲人。
也是……
让她羞到想找地洞钻进去的人。
苏芷博士继续俯身调整光栅分析仪。
“他现在还在中央推进舱。”
“应该在老地方。”
“你去的话，他会很开心的。”
黎安僵住了。
胸腔里的那块“混乱”忽然变得更乱。
苏芷博士没有再看她，
实验仪器的银光落在博士的侧脸上。
黎安再也坐不住了。
她匆匆站起，连NOVA都没来得及完全收回投影，
她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
“黎安，你要去中央推进舱吗？”NOVA边飘边问。
“我、我只是……去透透气！”
门在她身后滑合。
苏芷博士望着那道渐渐关闭的门，停下手中动作，微微勾起嘴角。
“年轻真好呢。”
他轻声自语。
然后重新戴上操作手套，继续埋首于他的研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