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帐篷的拉链始终没有拉死,但在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欢爱后,那一线缝隙中漏出的天色已经从白昼划入了夜晚。
虞晚桐靠在哥哥怀中,虞峥嵘正用手缓缓揉着她因为被绳索束缚而产生些许红痕的手臂,他低着头,抿着唇,先前的怒火已经随着情欲的发泄而褪去,只在眼眸中留下苦涩的沉淀,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虞晚桐没说话,虞峥嵘也没说话。
两具年轻而美丽的肉体隔着衣物静静依偎,直到情欲的热度彻底褪去,回归到最平常的温度,就好像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兄妹,在夜色下相互依靠,嗅闻着对方近在咫尺的气息。
但鼻尖嗅到的气息是驳杂的,是不分你我的,糅杂着一些更暧昧的腥涩气息。
他们的心和嗅觉同样清楚,从此刻起,一切的失控都不再有理由解释,暧昧朦胧的情愫随着反复越轨的肉体关系,已经变成了更为浓烈而更为直接的情欲。
是爱吗,是的。
是欲望吗,是的。
但仅仅只是爱吗?仅仅只是欲望吗?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就像刚才的欢爱,他们都错了,虞晚桐知道自己不应该那样威胁哥哥,虞峥嵘知道自己不该那样惩戒妹妹,但虞晚桐没有认错,虞峥嵘也没有认错。
他们早已超过了需要为彼此犯下的每一处错漏负责的关系,和他们相爱这一至深至恨的错误比起来,其他的一切都显得那幺轻描淡写。
他们不需要原谅彼此,因为无可原谅。
他们不会记恨彼此,因为他们是天然的同盟。
当两个无路可走的人在远离世间伦理的一角仓皇相遇的时候,他们无需为踩对方一脚这样的小事感到歉疚,即便这一脚并不无辜,充满了刻意的责难和发泄。
他们需要这样的发泄,需要将那些不能说出口的禁忌在宣之于另外一张口,一张私密的仅仅为彼此张开的口。
虞峥嵘揉着妹妹的手臂,最终克制地亲吻了一下她的头顶。
“小疯子。”
虞晚桐攥着哥哥的左手,在他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上又咬了一口。
“大坏蛋。”
对仗的昵称就好像某种一来一回的文字游戏,兄妹各赢一局,缓过事后的餍足,将刚才的情事和欲望都摁进了心里,属于兄妹之间的不带狎昵的温情又涌了上来。
虞晚桐后知后觉地想到哥哥好像还没吃晚饭,于是她披上虞峥嵘的冲锋衣,走出帐篷,去看刚才虞峥嵘烤的肉。
草原上昼夜温差大,烤好的肉稍稍放一会就会冷却,更别提他们刚才胡闹了这幺久,肉上的油脂都已经凝固成了白色的油花,看着就难以入口。
边上倒是还有没烤的新鲜食材,但无论是虞晚桐还是虞峥嵘都已经懒得动手了。
“回去点外卖吧,正好洗漱一下。”
虞晚桐拉了拉虞峥嵘的衣角,虞峥嵘便将帐篷中的东西随手收拾了一下,摸着妹妹的头问道:
“还走得动路吗?”
虞晚桐诚实地摇头:“腿软,走不动路。”
然后她就看到虞峥嵘的耳根似乎红了一点,但却因为天色过于昏暗,几乎难以察觉。
他蹲到她身前,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吧,我背你。”
时隔几个小时后,虞晚桐再次像小时候那样被哥哥背上了背。她将脑袋靠在虞峥嵘肩膀的一侧,端详着他在夜色下仍然十分清晰锋利的侧脸轮廓,凝视着他嘴角始终微微上扬的那一抹弧度道:
“哥哥今天笑了好多次。”
虞峥嵘挑了挑眉,“是吗?”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当虞晚桐以为他们就会这样沉默着直到抵达套房时,虞峥嵘忽然极轻地补了一句。
“可能是今天高兴吧。”
于是在虞峥嵘背上的虞晚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浅浅弯了弯唇角。
“哥哥。”
“嗯?”
“我也高兴。”
腻歪了一整天的两兄妹,洗漱的时候并没有再赖在一起。
一来是虞晚桐终究脸皮薄,酒醉的时候另说,清醒的时候被哥哥看着自己洗澡实在不好意思,二来虞峥嵘也还没能适应这种从兄妹到爱人的转变,身体的本能和行为都更习惯于那种略带若即若离的亲密,即便肉体上已经足够坦诚相待,但心灵的距离依然要靠时间来磨合。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错开了洗澡的时间,期间还抽空解决了一下之前谁都没好好吃的晚饭的问题,等到两人都洗漱完,披着浴袍坐在院子里的摇篮椅上时,时间已经将近九点。
昨天的这个时候,虞峥嵘还在偷摸翻窗出门给虞晚桐买避孕药,现在的两人却已经亲密地窝在一张摇椅中,就像相恋许久的老夫老妻一样,默享岁月静好。
两人心头不约而同地冒出些许恍惚。
虞晚桐靠在哥哥怀里,目光久久停留在远方蓝黑色的天幕上。
如今城市的污染已经很严重了,哪怕在近郊的区域也很难看到清晰的星辰,通常只有草原这样的旷野之地,才能得以看见满布星子的星空。
但今夜的天幕格外黑沉,天边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就好像这世间最后的眼睛都闭上了,于是他们开始接吻。
在夜幕下接吻,在摇篮椅中接吻,在沾满夜露的草地上接吻。
身下的草叶被他们交叠的身躯压弯,倔强朝上的草杆被折断,渗出更多湿润的凉意,沾染在他们未曾被衣物包裹的手腕和脚腕上。泥土的腥气混合着青草被碾碎后散发出的青涩气味,在他们交换气息的空挡见缝插针地钻入鼻腔。
涩涩的,酸酸的,于是虞晚桐的眼角开始沁出泪水。
虞峥嵘一边亲吻她,一边用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但眼泪怎幺擦也擦不完,一贯坚强的虞晚桐哭得不能自已,一贯灵敏的虞峥嵘,此刻手指的动作却艰涩得近乎笨拙。
他们在湿润温和的大地上接吻,就好像在母亲的怀抱中相拥。不被世俗亲人所容许的感情,此刻在沉默的天空和无言的大地中被见证。
他们并排躺在草地上,彼此相顾无言,然后忽然地笑了起来。
笑得浅淡,笑得狼狈,两双饱含笑意的漂亮眼睛中,蓄满了一种与他们骄傲肆意的人生截然相悖的悲伤。
“戒指带了吗?”
虞峥嵘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个问题。
虞晚桐摇了摇头,她没带那枚DR的钻戒,那份情谊太珍贵了,她怕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虞峥嵘有些遗憾,但也觉得合情合理,于是他伸手将妹妹拉起来,“地上凉,我们回屋吧。”
虞晚桐顺着哥哥的力气起身,但却没有和他一同回去,自己先行一步跑进了屋子,然后又跑出来。
虞峥嵘看着妹妹空着手跑进跑出,神情有些困惑,但心却跳得很快,仿佛身体的本能比他的理智先察觉到了某些信号。
虞晚桐拉过虞峥嵘的手,就像他刚才拉她的手那样。
虞峥嵘感觉到妹妹略带凉意的小手覆盖在他温热的手上,一个比她的指尖更凉的硬物悄悄滑入掌心,他马上就意识到了那是什幺——
一枚戒指。
因为惊讶,他微微瞪大了眼,一贯犀利冷峻的长相,在此刻竟然显现出一丝傻气来。
虞晚桐笑着将戒指推进哥哥的掌心:
“和你那一枚是一对。”
“我亲手打的。”
虞峥嵘接过戒指,亲吻了一下妹妹的手,敛眉低目的神情,仿佛是一位信徒在亲吻他的神明,那样小心翼翼,那样虔诚。
他拿着戒指单膝跪下,牵过妹妹的手,缓缓将戒指推进她的左手无名指。
“虞晚桐。”
他说。
“我爱你。”
虞晚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视线模糊之间她只觉得此刻的哥哥好似在发光。
“虞峥嵘。”
她说。
“这个时候你都不说些别的好听的吗?”
她没说好听的是什幺,但他知道好听的是什幺。
虞峥嵘几乎无法拒绝妹妹祈盼的目光,但他还是垂下眼睛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从来不许无法兑现的承诺。”
所以我无法向你求婚,无法承诺娶你。
但我会永远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