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得到了父亲的保证之后,陈意婉这个人像是昙花一现,在她的生活中出现的措不及防,随后又消失的无声无息。
周末的清晨,沈知微难得早起,她没有去画室,而是去了院子内的花房。
明亮的玻璃花房内花香四溢,艳丽的黑色蔷薇在晨光中肆意的绽放,不加遮掩的展示自己的芳香,它不如玫瑰名贵,但却拥有最顽强的生命力。
她曾经在一个破落、阴暗的巷口见过一株从砖缝裂隙里挣扎而出的野生蔷薇,它的花瓣边缘早已有些蜷缩,但是却不管不顾的生长,透露出了一股濒死的、浓丽的艳,与整个破败灰暗巷子格格不入,像是秩序之外异类。
她不禁自嘲,她和这株野蔷薇有什幺区别,也只能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为他一人,疯狂的盛开和腐烂。
回来之后她就在花房种满了蔷薇,她很少修剪,也没有请园艺师。任由蔷薇的枝干几乎爬满了花房所有空余的地方,毫不客气的牢牢占据所有的领地。她漫不经心的想,既然她的心思不能展露在日光下,最起码让这些蔷薇能肆意一些吧。
沈砚今天也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想起之前在老宅的事,不禁有些头疼,他以为女儿早就从之前的事故里面走出来了,但是没想到她只是把所有的感情寄托放在了自己身上,出于作为父亲的责任,他准备找女儿好好聊聊。
沈砚在楼下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人,便猜测沈知微在画室里,转身又向二楼画室走去。
“扣扣—”沈砚站在画室门口屈指扣门。
敲门声响起,门内没有回应。
“微微你在里面吗,爸爸想和谈谈。”沈砚又敲了两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里面并传出声音。
“吱——”他以为沈知微画画太投入没有听见敲门声,便自己推出走了进去。
他站在门口扫视一圈,画室内空无一人,地板上散落着一堆废稿,画室的中央伫立着一个画板,颜料堆叠到一起,显得房间内有些杂乱。
沈砚抿了抿薄唇,强迫症发作,让他不由得弯腰捡起脚边散落的废稿,想要整理安静。
他一路走到画板面前,视线被上面的画吸引过去,那是一片深蓝的海面,画风偏暗,一场风暴似乎正在海面酝酿,但偏偏天空上明月高悬,月光照耀在海面上又透露着几分平静,整个画面都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沈砚只看了一会便收回了视线,他并不太懂画,他把手里的画稿码齐,走到平时沈知微放画稿的地方准备放下离开,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画架上的绒布,他并未在意,但视线却不小心扫到了绒布滑落时漏出来的一角。
不是预想中的风景或是静物———而是一双骨节分明的男性手腕。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紧缩,鬼使神差的擡起手,想要掀开绒布。
书房里安静的似乎能听到灰尘漂浮的声音,他听见自己的急促的心跳在耳边响起,他觉得自己似乎握住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指尖触碰到绒布粗糙的表面时,理智在告诉他停下,但是心里一种无法言说的窥探欲促使他动手。
最终这种欲望战胜了理智,他的薄唇紧抿,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手挽猛的发力,沈知微那些压抑的、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心思暴露在他面前。
沈砚瞳孔紧缩,这一刻,世界在他眼前变得虚幻,仿佛有无声的轰鸣在他的脑中炸开,他的头脑昏沉,只有面前的画倒影在他的眸中。
——除了手腕素描,还有许多勾勒着他在各种场景的素描。
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副水彩——画面中央伫立着一个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无数蔷薇的藤蔓从画面的四周疯狂的向中心蔓延,紧紧缚住那个背影,藤蔓从脚腕往上攀爬缠绕至腰身,再到脖颈,带着一种灭绝一切的疯狂。
沈砚站在原地,神色苍白,一股巨大的荒谬感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的头脑发晕,明明藤蔓是缠绕着画上的人影,他却觉得有一种窒息感传来,让他喘不上气。
这些不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爱,而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最原始的、最直白的、也最不容于世俗的觊觎。
突然,他的脑中有什幺闪现,曾经那些被他忽略的、不在意的细节又翻涌出来,模糊逐渐褪去,变得清晰起来。
沈知微无意中的触碰,那些暗含引诱的动作,还有那晚模糊的人影……
他紧紧闭上了眼睛,身体晃了晃,像是忽然被抽去所有力量,踉跄了两步,带倒了手边的画架。
“砰——”画架倒地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他仓皇的转身,再也接受不了,狼狈的逃离了这里。
他自欺欺人的想,只要离开这里,这一切就还没有发生,沈知微还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爸爸,你要出门吗”沈知微从花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仓促离开的背影。
沈砚并未回复他,而是加快步伐上了车。
看着父亲着急的样子,沈知微有些疑惑,只以为是公司里又出了什幺事,便没多想准备回画室继续画画。
沈砚走的匆忙,画室的门敞着。
沈知微站在走廊看到敞开的房门,在联想到父亲出门时急促的背影,一抹慌张漫上她的心底,她的身体微僵,不敢上前,但还抱有一丝侥幸。
“说不定爸爸只是因为公司里又急事呢”
但等她站在画室里,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绒布和倒在地上的画架时,这丝侥幸彻底的破灭了。
“爸爸知道了。”她所有不见天日的、肮脏、令人恶心的想法全部披露到父亲的面前。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嗡”的一声,齐齐涌向头顶,又在瞬间褪的一干二净。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有什幺样的表情。
她甚至恶趣味的想,自己画的那幺像,爸爸一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了吧。
她站在原地,看着倒塌的画架,眼睑微敛,沉默了一会。
掏出手机,给沈砚打去了电话。
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画室的寂静,但又很快被对方挂断,回归无声。
沈知微只是安静的、沉默的、锲而不舍的站在那里拨打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不知到第几遍,电话终于被拨通。
“爸爸……”沈知微的话音刚响起又被打断。
“微微,爸爸要去国外出差,有事就找管家或者给张助理打电话。”沈砚的语气平稳,和平时一样,几乎听不出波澜。
“爸爸,你看到了……”沈知微语气笃定,但是对方根本不给她说完的机会。
“沈知微!等爸爸回来给你带礼物。”沈砚语调拔高,简单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屏幕暗下,反射着沈知微平静的表情。
“懦夫”她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