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城郊的小径在盛夏午后显得幽暗潮湿，青草与花的香气混在一起，像一种轻盈却又黏腻的诱饵，缓缓缠上人的脚踝。
他们顺着小路走进七天神像与花草簇拥的花园。阳光自树冠间洒落，将一地的落叶照得半明半暗。
坐在花心里的那位神明，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们。
那双翠绿的眼睛，映着整片森林，却仿佛能看透所有人心底最隐密的角落。
卡维先是怔了一下，下意识就攥紧了艾尔海森的手。
「小……草神大人。」他费力地挤出礼貌的称呼，语尾还在轻轻颤。
小草神只是温柔地笑了，像看着一株刚冒芽的小叶。
「卡维，你的身上，已经有了古老的痕迹了呢。」
——古老的痕迹。
他愣愣地在心里重复，神色有瞬间的不安。他想开口反驳，却因被看得太仔细，只能将那些辩白压到喉头深处。
艾尔海森则微微收了收手指，像是在无声地安抚，也像是在更用力地把他锁进掌心。
「……什么痕迹？」卡维声音低下来，有点像自语，却带着藏不住的细碎颤意。
小草神轻轻偏头，仿佛在看一朵纤弱却倔强的花。
「那尊神像的力量早已隐没千年，几乎不再回应任何人。除非……」
她顿了顿，微光在她发丝间细细流动。
「除非是那些心底真正渴望被爱、渴望被紧紧拥抱的人。」
「你在遗迹里，亲手触碰了它，还画下那么多幅祂的画……卡维，你比任何人都渴望连结，不是吗？」
——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戳破。
卡维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
「我、我才不……」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艾尔海森用力扣住手，像是怕他会再逃避一样，他的指尖轻轻陷进卡维柔韧的掌心。
小草神只是看着他们，翠绿的眼里闪过一抹极轻的悲悯与祝福。
「别害怕。那不是什么可怕的诅咒。」
「那是神代留下的权能，让生命得以延续……让你被以更温柔、深刻的方式拥抱。」
这句话轻轻落下时，像一颗种子落进心脏最柔软的泥土里。
卡维怔怔地低下头，眼睛红了，却什么都没再说，只死死握住艾尔海森的手。
艾尔海森沉默地望着他。
那双眼依然冷静，却像被什么悄悄牵动了纹理——
没有外露的波动，只有被逼迫收敛的情绪在深处缓缓收紧。
他将额头靠近卡维的侧脸，没说话，只用呼吸轻轻扫过那颤抖的耳尖。
指尖极轻地扣紧卡维的手，没有用力，却稳得像不容抽回。
神情没有任何破绽。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股被压到最深处的情绪，正慢慢收束成一点。
小草神看着他们，忽然轻轻偏头，视线落到艾尔海森脸上。
「你呢？艾尔海森。」
语气轻得像在问一个与此无关的问题，眼里却闪过能看透人心的幽光。
艾尔海森只是眯了眯眼，什么都没说，只更紧地握了握卡维的手，像在无声宣示。
小草神注视着他，神情带了短暂的轻叹，最后低低一笑：
「真是……连神性都会嫉妒的执着呢。」
—
那天回去的路上，艾尔海森一句话都没说。
仅仅牵着卡维，却像把整个世界都握在那个力道里。
每一次指节收紧，都像在重新确认——
这个人现在还在他身边。
卡维偶尔不自在地动了动，却还是被牢牢拉着，像个藏不住情绪的小动物，气息里却又有那么一点倚赖。
他们的影子被落日拉得很长，叠在一起，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密不可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