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音乐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时，夕阳正好把最后一口蜜灌进窗户。

夏目羽海站在光里，长笛贴唇，像在吻一个隐形的恋人。拉威尔的《死去公主的孔雀舞曲》从他指尖溢出，却被他吹得近乎色情——每一个延绵的音符都像舌尖在齿列间缓慢打转，透明，却带着湿意。他的长发在夕阳下泛着柔光，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修长的手指在笛键上滑动，每一次按压都像是对肌肤的试探，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他的身姿挺拔，高挑的体型在光影中投下长长的影子，眉眼间那份英气与柔媚交织，让空气都仿佛变得黏稠。

叶秧僵在门口。羽海的音乐缠绕着她，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无形的触手，撩拨着她的感官，让她不由自主地屏息。

乐曲结束，余音还在空气里打颤，像心跳后的余韵。

羽海放下长笛，睫毛擡起，淡紫色的眼眸精准地捕获她。

他笑了。那笑从眼尾开始，像墨在水里化开，带着一种猎人发现猎物的愉悦。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声音低而软，尾音却带着钩子，仿佛只要她敢说“是”，他就会把这句承认含进嘴里细细品尝。叶秧的喉咙动了动：“我、我不是偷听……瑛子说，让我来找——”

“嘘。”

羽海走近一步，长发从肩头滑落，扫过叶秧的手背。那温度比夕阳还烫。他没有碰她，却让空气替他做了——距离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在交缠，像两股暖流在试探着融合。

“你知道吗？”他偏头，声音像贴着她耳廓，带着长笛残留的金属冷香，“我最喜欢别人用这种眼神看我。”

叶秧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盯着他的唇，盯着那一点被长笛压出的湿痕，盯得太久了。她的脸颊热得像被夕阳亲吻，心跳在胸腔里乱撞。

她猛地后退，后腰撞到墙。

羽海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他俯身，左手撑墙，右手食指轻轻挑起她一缕短发，绕在指尖。壁咚完成得悄无声息，像一场早就写好的猎杀。他的身体笼罩着她，长发垂落，轻轻扫过她的肩头，那丝滑的触感如电流般窜过肌肤，让她膝盖微微发软。

“害怕？”他问，呼吸拂过她耳垂，带着一丝戏谑的热意   promotions，“还是……心跳太快，怕被我听见？”

叶秧的膝盖在裙摆下微微发抖。她想说“我有喜欢的人”，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句气音：“前辈……你靠得太近了。”

“嗯，我知道。”羽海低笑，鼻尖几乎擦过她的，“可你没推开我。”

他的指尖顺着那缕短发滑到她颈侧，停在跳动的脉搏上——不是抚摸，只是悬着，悬到叶秧几乎要怀疑下一秒那指尖会化成蛇信，舔舐她的皮肤。空气在他们之间拉扯，暧昧得像一张无形的网，每一次呼吸都让张力更紧一分。

然后，他忽然退开半步。

长发从她肩上滑走，像一场突然撤退的吻。那股热浪骤然消退，留下的只有空气中残存的余温，和叶秧胸腔里乱跳的心跳。她喘息着，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夕阳的余光在她脸上镀上一层薄红，像被亲吻过的痕迹。

“……原来是女孩子。”

“是……”果然前辈也觉得自己是男生吗……叶秧有些泄气，那股紧绷的张力如潮水般退去，却在肌肤上留下隐隐的酥麻。她顺着墙滑跪在地上，双腿呈M型摊开，用手捂着脸，试图平复那股从脖颈窜到指尖的热意。刚才的距离太近，近到她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气——金属般的冷冽，混杂着长笛的余韵，像一场未完的梦。

“什幺啊，这姿势还真难看。”羽海微微颦蹙，单手扶额，声音里那份魅惑的低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懒洋洋的调侃。他靠着墙抱膝坐下来，与她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淡紫色的眼眸在夕阳下恢复了清澈的疏离，“真是白瞎了这张脸和身材，性缩力满满呢。”

“喂，也不用说得这幺过分吧？”叶秧生气地擡起头，脸上的红潮还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带上几分倔强。刚才的悸动像一股暗流，还在心底悄然涌动，却被他的直白戳破了泡影。

“事实就是如此啊，能让那个瑛子出马拜托别人，她应该是相当看不下去了吧。”羽海耸耸肩，长发在肩头微微晃动，那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冷淡，“她可是以不爱管闲事出名呢。”

“瑛子只是帮我的忙，才不是因为看不下去。”叶秧嘟着嘴反驳，不过她也确实说过看不下去就是了。空气中的暧昧余韵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教室里熟悉的尘埃味和夕阳的暖意。“是说前辈和瑛子很熟吗？我从来没听过你们认识诶。”

“我们还算有些交情吧。毕竟从小就认识。”羽海的语气转为随意，眼神扫过窗外拉长的影子，仿佛刚才的猎杀只是幻觉。

“诶？前辈是瑛子的青梅竹马吗？瑛子也有青梅竹马？这幺浪漫的设定瑛子一直瞒着我？”叶秧陷入混乱，瑛子确实很少说自己的事，叶秧也是最近才知道她似乎是某个知名企业家的千金。家世倒是都无所谓，但明明她天天把自己和高木君的浪漫往事挂在嘴边，拥有相同经历的她居然闭口不提自己的事。

“什幺浪漫……”羽海哑口无言，嘴角抽了抽，“难道不明显吗？我不喜欢女生哦。”

“诶？原来是这样吗？”叶秧感叹着，然而她却突然意识到什幺，“是说前辈！你刚刚果然以为我是男生才袭击我的吗？真是难以置信！”叶秧惊呼，她心情过于复杂，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讶异羽海的性取向，他把她当成男生，还是他二话不说就去勾引别人。那股残留的热意在回忆中又微微升腾，让她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脖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羽海微笑着，单手摆出抱歉的手势，眼神清澈得像洗过的玻璃，“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一般情况下我看人很准的。”

“什幺一般情况下……”但不得不说，羽海的举动不只是让叶秧吓了一跳，她确实承认她有一些心跳加速。她已经有高木君了，所以不太会在意其他男生，但刚刚那种情况简直就像故意要引起她注意一样，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形象印在别人脑子里——那低哑的呼吸、悬停的指尖，像烙印般挥之不去。

“但是有点心动，对吧？”羽海偏过头，直视她的眼睛，长发从一侧垂下。他似乎看透了叶秧复杂的心情，那眼神虽已没了刚才的攻势，却仍带着一丝玩味的余温。“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吧？想知道怎幺才能让喜欢的人对你心动？”

“是，是的，正是如此！”眼看就要进入正题，叶秧鼓足了精神，那股尴尬的热浪终于被话题冲散。她基本上一字不差地复述出了说过无数次的独白：“是这样，我和我的青梅竹马高木君……”

“原来如此。朝夕相处的青梅竹马有了在意的人，所以开始慌了，有点像恋爱喜剧的展开呢。”羽海的语气转为轻松，夕阳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刚才的张力如烟雾般消散，却在空气中留下隐约的痕迹。

“对吧对吧！而且啊，我看的少女漫画里有很多是这种开局，但是最后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的大概也就三成吧。感觉漫画更多取决于叙事，男性向漫画几乎所有都是天降赢了青梅，而女性向漫画竹马赢的概率反而多一些，是应该说果然女人会对朝夕相处的人更容易有好感，而男人更追求新鲜感吗……”说起漫画，叶秧的宅女气质展现无余。刚刚还在抱膝坐着的她不知何时盘起腿，双臂也环抱在胸前，教室里的氛围渐渐转为闲聊的亲切。

“虽然并不建议你太看重从漫画中获取的信息，但不得不承认很多方面说的不错。”羽海饶有兴致地听着，靠墙的姿势放松下来，“从基因传承和繁衍的角度来讲，为了延续子嗣，男人更追求新鲜感，因为要增加播种的可能性，而女人更追求安全感，因为更在乎子女能否存活。也就是说，你喜欢的高木君比起朝夕相处的你会喜欢上新认识的女生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但是，少女漫画中也有这种，男主和女主朝夕相处，某一天男主突然意识到了女主其实是异性而对她产生恋慕情愫的设定存在啊？”叶秧依旧抱有期望，声音里带着一丝稚气的倔强。

“嗯，意识到对方是异性，换句话说就是要展现出一定程度的新鲜感吧。”羽海点点头，“我当然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但你也要知道，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这就已经很难了。”羽海顿了顿，末了又坏心眼地加上一句，“更不要提你那种扭捏做作一点都不适合你的少女姿态了。”

“！！说什幺扭捏……”叶秧涨红了脸，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被戳中了痛处。她也不是因为喜欢才会用这种态度，只是少女漫中女主角做出这些动作真的很可爱，她才会不自觉的去学。到底为什幺其他少女做出来如此惹人怜爱的动作自己却做不来呢……

“喂，你不会不知道为什幺自己做出这个动作让人不忍直视吧？”羽海看着纠结的叶秧瞪大了双眼。

“什幺不忍直视……夏目前辈说的也太过分了吧？还有性缩力满满之类的话，毒舌！连瑛子都没这幺说过我！”叶秧极其不满，但好脾气的她倒也没有真的生气就是了。而且心底的某一个地方，叶秧也觉得羽海说的没错。她很羡慕别人的少女感，但自己做出来的时候又总是违和感满满，难道自己真的不配拥有少女心吗？

“梓同学。”羽海清了清嗓子，“你看过男大姐吗？你难道没有一次质疑过为什幺他们要摆出女人的姿态吗？”

“……不是为了摆脱社会规训吗？”虽然很难以启齿，叶秧确实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也害怕过自己的作风会不会像男大姐，但另一方面又感到如果觉得他们的动作有违和感会不会很不尊重。他们为了让别人接受自己和普遍社会不同的性取向付出了很多，自己不应该因为他们的选择而评判他们。

“是的，非常敏锐的见解。”羽海欣赏地点了点头，“但是很可惜，我想应该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拥有性张力吧。或许也有喜欢性倒错者的人在，但普世意义上他们并不符合审美。你觉得这是为什幺呢？”

“因为不合适？就像我并不合适少女的行为举止一样？”叶秧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你变得有自觉了嘛。但很可惜，并不完全对。换个问题吧。你为什幺会想要做出少女的举动呢？”

“因为觉得少女的举动很惹人怜爱吧，总让人觉得很有保护欲……”

“那幺梓同学希望别人保护你吗？”

“倒也不是……虽然或多或少憧憬过白马王子的剧情，但我自己是觉得我并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啦。”

“自然界中，婴儿因为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进化出惹人怜爱的外表。人类社会里，女性因为一直被视为弱势群体所以也变得更会伪装自己以求男人的庇护。从男权社会初期开始，越是柔弱的女性越容易受到男性的青睐，越是像少女一样憧憬着别人拯救的人越是惹人怜爱。那幺如果看起来强壮的人想要被人保护，会怎幺样呢？”

“会让人觉得很不爽吧。好像在争夺社会资源一样？”

“没错。”羽海很满意她的回答，“觉得自己需要帮助的人会更生气，因为你本不该需要和他们竞争。而站在男人的角度，他们也不会对你产生怜惜。”

“啊……所以说高木君才不再说我是他的公主之类的话了吗……”叶秧恍然大悟一般，却立刻泄了气，“但是要我做出更加惹人怜爱的举动，应该是不可能了吧……我也不想为此就停止运动变得弱不禁风……”

以她目前的认知，只能到此为止了吗。羽海微微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想要与朝夕相处的青梅竹马关系更进一步，正像你所说的，需要新鲜感。首先先要让他把你当做异性看待，而男人眼中完美的女性形象自然不只娇小可人惹人怜惜这一种。总之先让我看看你和高木同学平时的相处模式，来做个角色扮演吧。”

“喂，礼——”叶秧大步跑上去从背后佯装亲昵地搂住羽海的脖子，但因为身高差很大，她需要微微起跳才能勾住羽海，于是拽得他一个踉跄，“去上课吗？吃个饭再去上课呗？”

“啊，叶秧？”羽海模仿出高木礼的语气，好像真的被叶秧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般，随即又露出有些无奈却又拿她没办法的宠溺的笑容，“这样很危险，呐？”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短发，“去食堂？”

“……”也太像了吧？！叶秧不禁愣了神。羽海和礼虽然都是帅哥，但长相完全不同，气质也应该完全不一样才是。可是刚刚羽海的一回眸竟然和礼的神态一模一样。

“叶秧？怎幺了吗？”羽海在看得入迷的叶秧面前挥了挥手。

……连这个动作都和礼一模一样。

“停！停一下，停一下！”回过神来的叶秧赶忙叫停，“也太像了吧？夏目前辈到底是怎幺做到的！”她半是震惊半是赞叹，为了掩饰害羞擡高了声音，“是说夏目前辈其实认识高木君对吧？但也太像了吧？”

“不，认识到算不上，只是知道他。”

“……莫非……”

眼看叶秧从若有所思变成瞪大眼睛怀疑又试探性地看他的状态，羽海忙解释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对他没有兴趣，只是知道他这个人罢了。”他摆摆手，“我还没这幺闲，去帮别人追我喜欢的人。”羽海顿了顿，“我很擅长扮演各种角色。你看，像我这样的如果想要攻略直男，光靠一张脸肯定不行。怎样也要投其所好啊。”

“……前辈也挺不容易的呢。”虽然叶秧也没单纯到觉得羽海对谁都势在必得，但大概是被他一上来游刃有余的架势吓到了，她还是很难想象羽海为了追求别人磨炼演技的样子。

“梓同学倒是意外的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呢。”羽海原先真的以为说了一大串花痴言论的叶秧会轻易"沦陷"，顺势展露出她面对高木礼的样子，毕竟他确实对自己的角色扮演很有自信，曾经有很多人甚至像cos委托一样让他扮演自己喜欢的人尽情撒娇，没想到她会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叫停。

“不……怎幺说呢，哪怕是高木君的克隆人大概也不行吧。我和高木君认识太久，有太多回忆了，我会喜欢他也不单单是因为他的温柔。”

“……”羽海讶异地看着露出温柔表情的叶秧。意外也不出意外的，他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情。他谈过几段恋爱，也有过很多更随意的关系，但他会喜欢上这些人都是因为他们特有的某些特质。只要对这些特质加以模仿，加上不俗的长相和气质，羽海觉得这样就足以让他产生心动的感觉了。他也自然不是小学生，也知道维持一段感情靠的不只是心动，但他也并不在意这种事就是了。

对于他来说，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父母维持着父母的职责，朋友维持着朋友的身份，恋人也不不过是个头衔罢了。

他实在不相信叶秧对于高木礼的感情能有那幺的真挚，他认为或许她只是因为少女心的缘故把这份从小时起就被唤醒的感情美化了一层又一层，才让她觉得高木礼独一无二。

“想要赢过这种感情，就只有靠着新鲜感和找到真正能吸引她的特质。”

“诶……？”

听到叶秧疑惑的声音，羽海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确实，在恋爱上，羽海的胜负欲很强，他看上的人几乎从来没有失手过。

但这次面对的可是个女人，哪怕长得再怎幺像男人，也是女人。知道叶秧是女人之后，羽海最初的心动也已经消失了。

所以这种没来由的胜负欲，或许本质上是对真挚感情的挑战吧。

羽海这样想着，完美的回避了他的口误：“我是说如果要攻略的人有喜欢的人的时候的应对方法啦。我会帮你，但你要更习惯面对我所扮演的高木同学才行。你要与你的情敌走完全不相同的路线。因为你和高木同学走的很近，所以与其刷存在感，更重要的是让他意识到你的存在是多幺重要。换句话说，要让他意识到他不习惯你不在他身边，但是出现时要以和现在完全不同的形象应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