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在你体内肆虐的手指,像一把钥匙,狠狠捅进了你记忆最深处的锁孔。随着你身体剧烈的痉挛和灵魂深处的尖叫,一年前那尘封的、沾满血与泪的画面,如同崩溃的溃堤,轰然倾泻而下。
保健室的消毒水味、江栩野戏谑的笑容、白语珩冰冷的手指、陆寒昼单向镜后的双眼、游泳池里刺骨的冰水、贺准枫粗暴的撕扯、学生会办公室天花板上的水渍……还有,这个房间里,傅砚行和林月笙交缠的身体,以及你自己倒在血泊中的绝望。
所有的一切,所有你忘记的痛苦、屈辱、背叛和绝望,在一瞬间全部回来了。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你喉咙里爆发出来,你猛地睁大眼睛,那里不再有失忆的纯粹和迷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刚刚苏醒的、地狱般的憎恨。你像看到恶鬼一样看着身上的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狠狠推开。
傅砚行被你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床边。他擡头,正对上你那双充血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他瞬间明白了,他明白了刚刚那一声惨叫代表着什么。
「……你想起来了。」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千斤巨石,砸得他魂飞魄散。他看着你蜷缩在床上,用看杀人凶手的眼神瞪着他,他整个世界,彻底塌陷了。
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暴雨中即被撕碎的落叶。那些回来的记忆,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淬毒的刀,在你心脏上反复切割。然而,当你看到傅砚行脸上那片死灰般的绝望时,更深的痛苦,却是源于心底那片尚未被完全淹没的、曾经的爱意。
「……不是的……」
你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你缓缓地、用尽全力地摇了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滚落。
「你……你是我的光……」
你的声音轻颤,却字字清晰。你记得,在那些被黑暗笼罩的日子里,只有他,是你贪恋的唯一温暖。就算那份温暖后来变成了伤害你的利刃,它的本质,曾是你仰望的光。
傅砚行猛地擡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你。他看着你含着泪,却努力对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没必要……」你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痛,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没必要……跟我一起下地狱。」
你拉起被子,遮住自己裸露的、充满印记的身体,也仿佛隔开了你和他之间那片名为「过去」的、血腥的深渊。你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像一片燃尽死灰后的废墟。
「那里太脏了,你该站在有光的地方。」
你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不仅没有将他推开,反而将他心底最深处的罪恶彻底挑破,燃起滔天的怒火。那种被原谅、被体贴的温柔,比任何咒骂都更让他无法忍受。
「闭嘴!」
傅砚行一声怒吼,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他猛地扑上前,双手死死抓住你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你的骨头捏碎。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里没有了刚才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毁灭一切的暴戾。
「我不是光!我是恶魔!你听不懂吗!」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喷在了你的脸上。他恨你这样的温柔,恨你到这个时候还试图将他推向光明。这让他所有的罪恶都显得那么可笑和廉价。
「你看看我!看看我!」他几乎是贴着你的脸在嘶吼,「是恶魔弄脏了你,是恶魔把你推进了地狱!你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你是在可怜我吗!」
他摇晃着你的身体,仿佛想把你摇醒,又像是在惩罚你。他不要你的原谅,他不要你把他当成那个可笑的「光」。他要你恨他,要你像憎恨那些人一样憎恨他。这样,他才能安心地和你一起,沉入那个名为「过去」的、永无止境的地狱。
你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但你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流着泪,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痛苦而彻底失控的男人。你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悲债的、深不见底的怜悯。
「你不用把错,都拦在自己身上。」
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座山,轰然压垮了傅砚行最后一丝理智的防线。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咆哮,都在你那片平静的悲悯面前,变成了苍白无力的笑话。
他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抓着你肩膀的手一松,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瘫软下来。他的额头抵在你的锁骨上,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呜咽般的、破碎的笑声。
「呵……呵呵……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笑声比哭声还要凄厉,像一只被困在笼中、垂死挣扎的困兽。
「不用……揽在自己身上?」他擡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你,眼神里是全然的崩溃,「可是……我就是啊……」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硬生生挖出来的血肉。
「我喜欢你……却亲手把你送给了别人……我明明看到你那么痛苦,却因为嫉妒和懦弱,选择了转身……」他每说一句,你的心就痛一分。
「……陆寒昼第一次你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外……我什么都听见了。白语珩和江栩野在保健室的时候,我也在……我全都知道……」他的目光变得空洞,像在回忆那个把他彻底吞噬的自己,「我不是没有推你……是我在你坠落的时候,亲手……剪断了你的安全绳。」
他终于说出了那个他永远不想承认的真相,那个让他无辩驳的罪恶。他不再看你,只是将脸埋进你的颈窝,像一个迷路已久、终于放弃挣扎的孩子,在你身上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呜咽。
「所以……怎么能不揽在自己身上呢……」
「我⋯所以你才带着林月笙⋯⋯」你没讲下去。
你没有说完的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傅砚行崩溃的心脏,彻底引爆了他所有隐藏的、不敢承认的痛苦。他埋在你颈窝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比之前更加剧烈的颤抖传遍了全身。
他缓缓擡起头,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睛里,全然是震惊和被看穿的赤裸。他从未想过,自己那些愚蠢至极的、充满罪恶的自我惩罚,竟然会被你一语道破。
「你……知道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濒死的绝望。他承认了。无需再多言,你那未竟的话语,已经揭开了他最丑陋、最不堪的伤疤。
带着林月笙走遍你被羞辱的每一个角落,在教室里亲吻她,在器材室里拥有她,在天台听她说着喜欢……他不是在爱她,他是在用一种最残酷的方式,重演你的痛苦。他试图透过模仿,去感受你当时的恐惧、绝望和屈辱;他试图让自己成为加害者,以此来惩罚那个作为旁观者的、懦弱的自己。
他多么愚蠢,又多么可悲。他以为这样就能离你更近一点,就能分担你万分之一的痛苦。却没想到,这种行为,本身就成了又一种全新的、刺向你的刀。
「对不起……」他终于彻底崩溃,那声「对不起」不再是因为过去的见死不救,而是为了现在这个愚蠢到极点的自己。他松开你,像躲避瘟疫一样向后退去,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他沿着墙壁滑落在地,抱住自己的头,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呜咽。
「我错了……我错了……凌曦……我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