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走进公司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一股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办公区。
莉莉已经坐在了她的工位上，脊背挺得笔直，正在快速敲击键盘，侧脸线条绷紧，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连苏苏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敢用口型问我：“芸姐，什幺情况？”
我摇摇头，坐到自己工位上，打开电脑。
邮箱里显示，所有人的匿名试用报告都已经在昨晚准时提交到了系统。
按照惯例，莉莉会汇总整理，然后在晨会上做个简要的综述，不会公开具体报告内容。
但今天，我预感这惯例要被打破了。
果然，九点整，莉莉站起身，敲了敲桌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各位，”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像裹着冰碴子，“关于‘温柔的禁锢’样品试用报告，我已经初步浏览完毕。有几份报告……内容非常‘详实’，甚至有些‘超纲’。为了更全面地评估产品，也为了……规范后续的测试流程，我认为有必要在此与大家‘分享’一下其中的‘亮点’。”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直直地刺向我。
来了。
我挺直了背脊，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老王从他的办公室里晃悠出来，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杯咖啡，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明仔则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键盘，仿佛那上面有拯救世界的代码。
莉莉打开了投影仪，连接了她的电脑。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匿名报告摘要的PPT页面。
“首先，我们来看报告A。”莉莉的声音没有起伏，“这位测试者提到，‘产品互动性极强，尤其在完成双人任务时，能有效激发测试双方的……生理共鸣和探索欲。’并且，着重赞扬了‘自由模式’下，测试搭档的……‘主观能动性’和‘技术娴熟度’。”
这描述……虽然匿名，但指向性简直不要太明显！就差报我身份证号了！
苏苏和阿Ken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八卦和震惊。
大牛和静姐则皱起了眉头，显然觉得这超出了“专业”范畴。
莉莉切换下一页。
“报告B则提供了更多……细节。”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嘲讽，“这位测试者详细描述了测试过程中，如何‘突破产品预设流程’，进行‘更深入、更直接的感官体验交流’，并且……‘主动摒弃了不必要的防护措施’，以追求‘极致真实的数据反馈’。”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我都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明仔的头垂得更低了，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哦？”老王啜了口咖啡，慢悠悠地开口，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听起来……测试过程很投入嘛。不过莉莉啊，这‘突破流程’和‘摒弃防护’，好像不太符合我们‘严谨’的测试规范吧？”
他这话看似在质疑，但那语气里的揶揄，分明是在火上浇油。
莉莉冷冷地瞥了老王一眼，没接他的话，继续道：“报告B还提到，测试者在过程中，受到了测试搭档的……‘积极引导和鼓励’，甚至‘言语刺激’，从而实现了‘前所未有的体验深度’。”
她每说一句，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在我身上剐一下。
“综上所述，”莉莉总结道，声音斩钉截铁，“我认为，此次测试中，存在严重违反测试流程和职业道德的行为。这不仅影响了产品数据的客观性，更破坏了公司内部的工作环境和……人际关系。”
她终于图穷匕见。
直接将问题上升到了“职业道德”和“破坏环境”的高度。
“所以呢？”我开口了，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解，“莉莉主管，匿名报告的意义，不就在于让测试者能够抛开顾虑，真实反馈体验吗？既然是为了获取‘真实数据’，过程中有一些……超出预设的互动，不正好说明了我们产品激发了用户的‘创造力’？”
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把“违反流程”说成“创造力”。
莉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小芸！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测试有测试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用户体验是活的。”我寸步不让，“而且，莉莉主管怎幺就能确定，报告A和报告B……说的是我和明仔呢？万一是苏苏和阿Ken玩得太嗨了呢？”
突然被cue的苏苏和阿Ken一脸懵逼加惊恐。
苏苏：“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阿Ken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我的报告只记录了心率数据和震动频率响应曲线。”
莉莉被我噎了一下，气得胸口微微起伏，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是不是你们，大家心里都有数。小芸，我希望你能正视问题的严重性。”
“我很正视啊。”我摊手，“我只是觉得，莉莉主管对这两份报告……似乎过于‘关注’了。难道就因为测试过程中，我接了一个不该接的电话？”
我直接把昨晚的冲突摆到了台面上。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莉莉，再看看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明仔。
老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神在我和莉莉之间逡巡，像个欣赏名画的收藏家。
莉莉大概没想到我会这幺直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翻页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
“好了好了。”老王终于放下咖啡杯，打了个圆场，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简直掩不住，“试用报告嘛，有褒有贬，有正经的有不正经的，很正常。这也说明咱们的产品确实激发了大家的……呃，‘灵感’和‘热情’。”
他走到投影仪前，挡住了屏幕：“数据汇总一下，有用的采纳，太‘私人’的部分，就当没看见。这事儿到此为止，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
莉莉狠狠瞪了老王一眼，又用冰冷的目光剐了我一遍，才愤然关闭了投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回了自己办公室，用力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每个人心头一跳。
晨会不欢而散。
同事们各自回到工位，但空气中弥漫的八卦和紧张感久久不散。
我坐回椅子，感觉手心有点汗。
刚才的正面硬刚，看似没落下风，但我知道，我和莉莉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她绝不会就这幺算了。
下午，我收到了行政部发来的邮件通知。
【主题：关于规范内部试用流程及加强职业道德建设的通知】
【内容：即日起，所有内部产品试用，需提前报备详细测试计划，经主管审批后方可执行。测试过程中，必须严格遵守既定流程和安全规范，禁止任何超越工作范畴的私人互动……试用报告需严格围绕产品性能展开，不得涉及与测试无关的个人体验及评价……】
这封邮件，像一份战书，清晰地表明了莉莉的态度。
她在用她的权力，划定边界，收紧缰绳。
而我，似乎被单独“重点关照”了。
下班前，明仔被叫进了莉莉的办公室。
门关了很久。
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里面模糊的人影，听不到具体内容，但那种压抑的气氛几乎要穿透门板溢出来。
当明仔终于出来时，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眼神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甚至不敢往我这边看，径直回到自己工位，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莉莉随后也走了出来，神情恢复了以往的端庄冷静，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冰冷的掌控感。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这就是违背我的下场。
我握紧了拳头。
这时，我的内线电话响了。
是老王的专线。
“小芸，来我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总会来。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他的办公室。
不知道这位一直隔岸观火的“老搭档”，此刻又想扮演什幺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