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我不知道为什么」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凝滞的空气中,却激起了千层浪。我的大脑彻底当机,无法处理这个晴天霹雳般的讯息。沈敬禹、秦曜森、四千五百万,这些名字和数字在我脑中混成一团浆糊,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
「你……」我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敬禹终于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影投下大片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其中。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我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理由。」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著雪松与淡淡烟草的气味,这味道曾让我迷恋,现在却只想呕吐,「你该问的,不是我为什么买。」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腹轻轻擦过我的脸颊,那触感让我浑身一颤,像被毒蛇舔过。
「而是你,值不值得我花这个价钱。」
那冰凉的触感像电流般击中我,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他手指的范围。然而,我的背后就是冰冷的办公桌,退无可退。那句「值不值得」像一把秤锤,狠狠砸在我的自尊上,将我仅存的尊严砸得粉碎。
我擡头看着他,那张英俊无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在这里,我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被估价的商品,而他,是唯一有资格定价的买家。
「所以……」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逼自己把话问完,「所以在你眼里,我就只值这个价钱?」
我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我不敢哭,不能在他面前哭,那会让我显得更加卑微。可眼眶里的热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沈敬禹收回手,重新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轻蔑,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玩具。
「价钱,只是妳入场的资格。」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至于妳能值多少,取决于妳接下来的表现。」
「我二十岁就喜欢你了,那次偶然的相遇⋯⋯」
「不记得。」
那句不记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捅进我的心脏,然后猛地转动。我所以为的初见,我珍藏了十年的秘密,在他那里,甚至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不记得……你竟然说不记得?」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与崩溃,「那是在一个讲座会场,我不小心撞到你……」
我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十年前的记忆却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他怀里的温度,他身上的气味,还有他离开时,在我胸前留下的那轻轻一捏的触感,那是我整个青春里最隐秘也最缤纷的梦。
沈敬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他就那样冷漠地看着我哭,像在观看一出与他无关的戏剧。我的泪水,我的告白,我的十年青春,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我每天见过的人太多,不可能记得每一次无关紧要的碰撞。」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得像窗外的冬日寒风,「你的意思是,你因为这个,就喜欢了我十年?」
他的质问带着浓浓的嘲讽,仿佛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我所有的勇气和希望,都在他这句话里,被彻底击碎。原来,我十年的痴恋,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件可以随手丢弃的垃圾。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用尽全身力气挤出这句话,每个字都带着泪水的咸涩。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他浆得笔挺的西装裤管,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多么渴望,他能给我哪怕一丝一毫的肯定。
「那你知道我要去找一夜情,不是也因为知道是我,才愿意跟我……」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气音。空气死寂一片,我只能听到自己急促又混乱的呼吸声。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漫长到足以让我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也熄灭。
沈敬禹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没有起伏,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我的确知道是你。」他轻描淡写地承认了,但接下来的话却将我打入更深的深渊,「但这与喜欢无关。」
他向前倾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将我困在他与桌子之间的狭小空间里。那双深邃的眼眸像鹰隼般锁定我,里面没有任何温情,只有纯粹的占有欲和不容置喙的霸道。
「我只是讨厌我看上的东西,被别人碰过。」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危险的气息,「所以,那一夜,算是预付款。」
那句「预付款」像最后的审判,宣判了我所有幻想的死刑。我的世界在瞬间坍塌,耳鸣声轰然作响,仿佛真的听见了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清脆又残酷。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我软软地靠在冰冷的办公桌边缘,才没有瘫倒在地。
我擡起泪眼模糊的脸,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脸依旧英俊,轮廓分明,可那张曾让我魂牵梦萦的脸,此刻却像是戴上了一张最完美的面具,面具之下,是让我彻骨寒冷的无情与算计。
「你……」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
我不需要答案了,他的眼神,他的话语,已经告诉了我一切。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十年的青春,我付出的一切,最后只换来一场精心策划的交易。我连一件被他真心喜欢的物品都算不上。
沈敬禹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整理了一下手腕上那价值不菲的袖扣,仿佛刚才摧毁一个人的世界,不过是弹掉一粒灰尘那么简单。
「喜欢,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落在了桌上的辞呈上,「它既不能让妳得到妳想要的,也不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却依然被巨大的悲伤压得喘不过气。我擦干脸上最后一滴泪,擡起头,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情感,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我终于懂了,在这场游戏里,动心的人,输得一败涂地。
「我懂了。」我的声音平稳得吓到自己,我挺直了背脊,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现在就走,谢谢董事长这五千五百万,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我没再看他的反应,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办公室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我走得却异常稳健。当我的手握上冰冷的金属门把时,我知道,我正在告别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
门在我身后关上的瞬间,我听见了顾家家焦急的呼喊声。她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看到我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脸色瞬间变了。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觅欣!妳怎么了?他对妳做了什么?」她的声音里满是担心与愤怒。
她温暖的触感像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我刚刚强撑起来的所有伪装。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她怀里倒去,眼泪再次失控地涌出。这一次,我哭得像个迷失的孩子。
顾家家紧紧抱住我颤抖的身体,她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她的骨血里。她没有多问一句,只是不断地用手轻轻拍抚我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她的温暖成了我此刻唯一的救生筏,让我在冰冷刺骨的绝望中,找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我的眼泪浸湿了她肩膀的衣料,哭声从压抑的呜咽,变成了无助的嚎啕。十年来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幻想,都在刚刚被彻底碾碎。我像个傻子一样,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去换取一场早已注定输掉的赌局。
「我们走,这里什么都没有了。」顾家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坚定而有力。她扶着我的肩膀,让我站稳,然后用她的身体挡住来往职员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目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刺在我的背上。
她搀扶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向电梯。我的脚步虚浮,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我低着头,只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躲到一个没有沈敬禹的世界里。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明亮的光线却让我感到一阵刺痛。
就在我准备踏进电梯的那一刻,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着奢华绿袖扣的手,稳稳地挡在了电门前,阻止了门的关闭。那只手上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沉稳而霸道,比沈敬禹身上的气息更具侵略性。我惊讶地擡起头,顺着那只手往上看。
电梯里站着一个男人,他年近六十,但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只在他的眼角刻下几道细纹,更添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穿着一身深灰色手工西装,气场强大得让整个狭小的空间都为之窒息。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妳就是李觅欣。」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像古钟被敲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祁氏集团的董事长,祁衍舟。」
顾家家立刻警觉地将我往她身后拉了半步,摆出保护的姿态。祁衍舟却仿佛没看见她,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在我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网住。他对我伸出了那只刚才挡住电门的手,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我一直在找妳。」他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跟我走吧,妳现在需要的不是逃避,而是一个能让所有人都闭嘴的地位。」
顾家家紧紧搀着我,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我带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祁衍舟的话语像一枚炸弹,在我混乱的脑中轰然炸开,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我只是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任由家家带着我走。
我们在楼下的一家安静咖啡厅的角落坐下。祁衍舟毫不客气地坐在我的对面,他没有看菜单,只是对侍者低声吩咐了几句,很快,热气腾腾的咖啡和甜点就被端了上来。他的从容与掌控力,与此刻狼狈不堪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喝点东西,妳的脸色白得像纸。」祁衍舟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我面前,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关心,但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只有纯粹的评估。
顾家家坐在我身旁,充满敌意地瞪着他:「祁董事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觅欣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有话可以改天再说。」
祁衍舟连眼皮都没擡一下,他拿起自己的咖啡,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
「我没时间浪费在等待上。」他放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整个人向后靠在沙发上,气场全开,「沈敬禹花四千五百万买下妳,秦曜森用妳的身体做交易,周澈安甚至试图用一千万打发妳。在这群男人眼里,妳不过是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精准地捅进我最深的伤口,然后恶毒地搅动。那些我试图埋葬、试图忘记的羞辱,被他一字一句地刨开,赤裸裸地摊在咖啡厅温暖的灯光下,血肉模糊。我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牛奶洒了一些在手背上,那点温度却远不及心口的冰冻。
顾家家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站起身,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
「你闭嘴!你这种站在高处说风凉话的男人,根本就不懂!」
她的眼睛红了,像是被惹怒的母狮,用尽全力想保护我这只遍体鳞伤的羔羊。
祁衍舟却对她的愤怒视若无睹,他缓缓地将目光从家家身上移回到我的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欣赏一幅画,评估它的价值与瑕疵。
「我不懂?我比妳们任何一个人都懂。」
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压迫感,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他向前倾身,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气势逼迫而来,那双深陷的眼睛里映出我苍白而麻木的脸。
「他们要的是妳的身体、妳的顺从、妳的眼泪。而我,」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要的是妳这把最锋利的刀,去把他们全都划开。」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我不理解。
我的声音颤抖着,像风中残破的叶子,拼尽力气才挤出这句话。这个问题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死死抓住,试图在这场失控的风暴中找到一丝逻辑的线索。他怎么会知道?那些最隐秘、最羞耻的细节,那些发生在密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祁衍舟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加深了,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莫测高深。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极薄的黑色平板电脑,轻轻滑开,将萤幕转向了我。
萤幕上亮着的,正是我。画面有些昏暗,但角度刁钻,清晰地拍摄下我跪在办公桌前,泪流满面地承受秦曜森侵犯的样子,甚至是后来在秦曜森家中,那些我宁愿死去也不愿再回想起的、更加不堪入目的场面。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妳以为这只是他们之间的游戏?」祁衍舟的手指在萤幕边缘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上。「从妳踏进沈敬禹公司那天起,妳的一举一动,都成了暗网上最昂贵的直播节目,名称就叫『董事长的新玩物』。」
他收回平板,萤幕暗了下去,但那些画面却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他端起咖啡,优雅地啜了一口,仿佛只是在谈论一笔再普通不过的生意。
「我购买了这场直播的独家版权。所以,现在,我是妳所有影片的唯一观众。」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玩味与绝对的掌控,「我还知道,妳昨天晚上哭了很久,梦里喊了五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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