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景在车窗玻璃上流淌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带。江映莲靠在有些塌陷的后座上,身体随着出租车的颠簸轻微晃动。
直到这一刻,当那些具体的街道名称在脑海中一一掠过又一一被否决时,她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没有地方去。
游野给的钱,她花得毫无章法,那些昂贵的护肤品、限量版的包袋、只穿一次就闲置的衣服,堆满了她在北山别墅的衣帽间。她从未想过要攒下一分钱,也从未动过置办固定资产的念头,因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游野。
倒是游野曾提过给她在学校旁边买一套公寓,理由是上学方便,不用司机每天接送那幺折腾。
江映莲当时是怎幺回答的?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拒绝了。不是清高,更不是不爱钱。她只是在那一瞬间感到了一种本能的恐慌——如果有了自己的房子,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必须从游野的别墅搬出去?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不能再每天晚上等着游野回家,不能再在清晨醒来时第一时间钻进那个温暖的怀抱?
后来那套公寓的预算,被她换成了一次为期半个月的巴黎旅行,添头是几件满钻的宝格丽。为了这趟旅行,游野推掉了半个月的全部行程。
那些首饰的具体款式,江映莲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有些模糊了。记忆里更清晰的,是巴黎那个总是阴雨连绵的下午,她们窝在塞纳河畔的一家咖啡馆里,游野低头看着菜单,侧脸被橱窗外的雨水映得有些朦胧。那时候江映莲看着她,心里满得快要溢出来,觉得她们就像是这世上无数对寻常的小情侣一样,正在度过一场甜蜜而漫长的假期。
又有多少人对恋人,能做到游野对她一般予取予求呢?
可这样好的游野,现在居然不爱她了。
是的,江映莲一直坚信游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爱她的。
她是被外婆带大的孩子,关于爱的教科书,是那台显像管老化的电视机里播放的偶像剧,是书摊上的言情小说。那些故事里的女主角总是出身寒微,却拥有杂草般坚韧的生命力,最终会被完美的男主角——或者像游野这样完美的人——拯救,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在14岁外婆去世后,刷盘子刷碗的活她干过,工厂里的流水线工人也做过。16、7岁长开了,便听了周围人的话,利用这身皮相去做些更赚钱的活。
别说爱了,带着善意的,平等的对待都少之又少。
只有游野。游野比她能想象到的任何人都要好。她不嫌弃江映莲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习惯,她包容江映莲时不时冒出来的自卑与敏感,她甚至会因为江映莲随口说的一句“想吃那家的云吞”,就让人半夜去排队买回来。
那样的温柔,怎幺可能是假的?怎幺可能说收回就收回?
这甚至让江映莲到现在为止都觉得,她们之间只是一次普通的争吵,她闹性子走了,但明天就会一切恢复正常。
车身微微震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到了,小姐。”司机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死寂。
江映莲回过神,扫了一眼计价器,拿出手机付了款。屏幕上那个高达七位数的余额数字一闪而过———那是游野打来的分手费,刺痛了她的眼睛,但她很快就把手机锁屏,塞进了风衣口袋里。
她推开车门,J酒店的玻璃门在夜色中流转着金色的光晕,门口的侍应生立刻迎了上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礼貌地询问是否有预定。
这里是游野最常带她来的酒店。
过去三年里,因为种种原因——有时候是别墅那边有客人不方便,有时候仅仅是想要换个环境——她们常来这里过夜。游野总是定最高层的那间云上套房,那里有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S城的夜景。
江映莲没有家可以回,但她早已学会了不委屈自己。既然游野给了钱,既然这是游野曾经带她领略过的生活方式,那她就该继续下去。
游野常定的那间套房一直是留着的。江映莲也不想住别的房间,就报了游野的名字。前台小姐的眼神闪动一下,明显是想起来了江映莲,微笑着为她办好手续,柔声问:“游小姐一会也要来吗?稍等我们会送欢迎礼上去,还是按她之前的口味?”
江映莲抿了下唇,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想承认,好像只要她不说出口,她们的关系就不会改变似的。
电梯以一种令人耳鸣的速度攀升,数字飞快跳动,直到定格在顶层。
走廊里的地毯厚重而柔软,吞噬了所有的脚步声。江映莲刷开房门,熟悉的香氛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陈设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米色的家具陈饰,简约的艺术摆件,还有那张侧对着落地窗的超大双人床。
江映莲没有开大灯,只留了氛围灯。她脱掉脚上那双有些磨脚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一步步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
整座城市的灯火在这一刻铺陈在她脚下,像是一张璀璨却冰冷的网。
她伸出手,掌心贴上冰凉的玻璃。那个位置,是游野最喜欢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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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铺垫会比较多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