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你爱我吗？

排队的过程缓慢而煎熬。秦意臻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耳边充斥着周围学生们无休无止的喧闹。她能闻到前面男生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洗发水味，也能听到后面女生压低声音讨论着哪个同学更帅或者哪个明星的八卦。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格格不入，仿佛自己是一个披着校服外壳的幽灵。

终于，轮到她了。

窗口后穿着白色工作服的阿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同学，要什幺？“

秦意臻擡起头，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冒着热气的菜肴，根本没心思细看，只想赶紧结束这令人难堪的过程。她胡乱指了指看起来相对清淡的两个菜：“这个……还有这个，再加一份米饭，谢谢。“

阿姨手脚麻利地将饭菜打在一个不锈钢餐盘里，然后看向她，报出一个数字：“一共六块五。“

秦意臻下意识地伸进口袋去掏钱——然后，她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口袋里……空空如也。

别说饭卡了，她连钱包、手机，任何能证明她身份或者用来支付的东西都没有！她身上除了这套不合时宜的校服，什幺都没有！

是了，她被江冽带来这里的时候，身上所有的个人物品都被收走了。他给了她这身校服，给了她一个学生的身份，却独独没有给她在这个虚假世界里生存下去的最基本工具——比如一张饭卡！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同学？饭卡。“打饭阿姨见她半天没反应，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后面排队的学生也开始骚动起来，有人探头探脑地往前看，低声议论着什幺。

秦意臻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心脏擂鼓般狂跳。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恨不得立刻消失。怎幺办？她该怎幺办？难道要在这里，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承认自己没有饭卡，然后灰溜溜地把餐盘还回去吗？

就在她羞耻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伴随着那低沉而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

“抱歉，阿姨，我来吧。“

秦意臻猛地转过头，看到江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旁。他依旧穿着那身衬衫西裤，维持着‘班主任江老师’的温文尔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对学生‘忘带饭卡’这种小迷糊表示理解的微笑。

他很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饭卡，递给打饭阿姨：“她的饭卡可能忘在教室了，用我的刷吧。“

阿姨接过饭卡，“滴“的一声，扣款成功。

江冽接过阿姨递回的饭卡，然后顺手就端起了秦意臻面前的那个装满了饭菜的餐盘。

“走吧，秦同学，“他对着还有些愣神的秦意臻温和地说道，“下次可不许再这幺马虎了。“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他真的是一个关心学生的好老师，但秦意臻却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属于掌控者的得意和玩味。

他还来不及反应，江冽已经端着她的餐盘，另一只手却不容分说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秦意臻浑身一僵，想要挣脱，但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有力，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跟我来，我知道那边有空位。“江冽的声音不大，刚好能盖过周围的嘈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就这样，一手端着她的餐盘，一手牢牢地牵着她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

周围的学生们纷纷侧目！

一个年轻英俊的男老师，亲自帮一个女学生刷卡打饭，甚至还拉着她的手腕一起去找座位？！

这画面，无论在哪个真实的高中校园里，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和无数猜测！

秦意臻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惊讶、或好奇、或暧昧、或嫉妒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她的脸颊烧得滚烫，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去！

江冽这是在干什幺？！他是在故意制造绯闻吗？！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学生，和他这个老师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吗？！

她试图挣扎，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江冽握得很紧，步伐稳健地向前走，完全无视她的抵抗和周围的目光，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乐于见到的。

秦意臻被他半强迫地拉着，穿过一张张坐满了学生的餐桌，最终被带到了食堂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确实有空位。

江冽将餐盘放在桌子上，松开了她的手腕，然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示意她也坐。

秦意臻坐在江冽对面，面前的餐盘散发着热气，饭菜的香气混合着周围嘈杂的人声，本应是诱人的，此刻却只让她感到一阵阵反胃。她低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不锈钢餐盘上自己苍白的倒影，根本不敢去看对面的男人。手腕上被他握过的皮肤，似乎还在隐隐发烫。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拉着手腕穿过食堂的羞辱感，依旧像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

江冽却显得十分从容。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自己餐盘里的菜，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刚才在窗口和路上发生的一切都再自然不过。他吃饭的动作很优雅，但秦意臻能感觉到，他那锐利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安静地吃了几口后，江冽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他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直视着低头沉默的秦意臻。

办公室里的那种审视和掌控感，再次笼罩了下来。但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是‘江老师’，而是带上了一种更深沉、更私人、也更危险的探究意味，更像是那个发现了她秘密、对她内心欲望充满好奇的江冽本人。

“这篇文，“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食堂的嘈杂，直接钻进秦意臻的耳朵里，“写得挺有代入感。“

秦意臻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他在说什幺？她的文？！在这里？！

“尤其是……“江冽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落回到她几乎没动过的餐盘上，“刚才窗口那一幕。“

秦意臻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擡起头，惊恐地看向江冽。

“那只是你书里写的，还是……“江冽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自己也经历过？“

他的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向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秦意臻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否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冽皱着眉带着一丝揣摩和不满。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紧紧锁定着她，继续追问，语气带着一种冷静的、几乎是解剖般的探究：

“高中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个男生，像刚才那样，在你最窘迫、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模仿着刚才刷卡的动作，“帮你刷了饭卡？“

秦意臻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江冽怎幺会……他怎幺会猜得这幺准？！虽然细节不尽相同，但类似的情景，确实在她尘封的记忆深处存在过。

那是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属于少女时期一个微不足道的秘密心动瞬间。

“所以你就……“江冽看着她瞬间瞪大的、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眼睛，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不知道嘲笑那廉价而轻易的少女情怀，还是在自嘲，“爱上他了？嗯？因为一顿饭？“

“不……不是的……“秦意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切地想要否认，但声音却因为慌乱而显得底气不足，更像是欲盖弥彰。

江冽没有理会她的辩解。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直抵她灵魂深处。食堂的喧闹仿佛在这一刻都退去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及他接下来那个如同重锤般敲击在她心头的问题。

他身体再次前倾，距离她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般的磁性：

“那现在呢？“

秦意臻的心脏狂跳起来，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江冽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在她眼中寻找答案，一字一顿地，不带任何后缀地，用她真实的名字问道：

“秦意臻。“

“你爱我吗？“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秦意臻彻底呆住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他怎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彻底撕碎了老师和学生的伪装，将他们之间那扭曲而危险的真实关系，赤裸地摊开在了这虚假的阳光之下！

用江冽的身份，质问秦意臻！

她看着江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不再有任何伪装的温和，只有赤裸的探究、掌控欲，以及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食堂依旧喧闹，但秦意臻什幺也听不见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江冽那句如同魔咒般盘旋的问题，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爱他吗？这个问题像一把滚烫的烙铁，印在了她混乱的思绪上，让她既感到灼痛，又觉得荒谬。

爱？她现在对他，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无处可逃的屈辱，以及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愤怒和无力。怎幺可能有爱？

可是……他是她的男朋友。这是不争的事实。在发现她秘密之前，在他开始这场可怕的游戏之前，他们之间确实有过温情，有过心动，有过属于正常情侣的甜蜜。那些记忆，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该怎幺回答？承认不爱？在这个他一手掌控的、充满了观众的环境里，否认他们现实中的关系，否认她对他的爱，会引来什幺样的后果？她不敢想象。

说是？那简直是对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的背叛，是在这种极端屈辱的境况下，被迫向他献上虚假的忠诚。

她的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眼中充满了惊慌、迷茫和挣扎。

食堂的喧嚣仿佛重新涌入了她的耳朵，但又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江冽那双眼睛的注视，锐利、直接，不给她任何逃避的空间。

江冽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左右为难的模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自嘲，或者还有一丝丝没有人可以看出的受伤。

她果然……从来没有爱过他……

他没有给她太多思考和缓冲的时间。他再次开口，这一次，声音里最后一点属于‘江老师’的伪装也彻底剥离，只剩下属于江冽本人的、不容置疑的强势和占有欲。

“看着我，秦意臻。“他命令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

秦意臻被迫擡起眼帘，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

“不要忘了，“江冽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她的神经上，“我是谁。“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她时间消化这句话的含义，然后，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温度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是你的男朋友。“

这几个字，简单，直白，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量，瞬间将她从那个荒诞的师生剧本里拽了出来，硬生生拖回了他们之间那扭曲而真实的情侣关系中。

“所以，“他看着她眼中再次升腾起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冰冷彻骨的弧度，像是说给她听，又带了一丝自我欺骗的强调。

“你应该爱我。“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你应该爱我。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荒谬、最霸道的逻辑！爱难道是可以被规定、被要求的吗？！尤其是在他这样对待她之后？！

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再次冲击着秦意臻，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无力感。

她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在听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笑的是，她竟然分不清自己此刻胸口翻涌的，是恨、是恐惧，还是那一点点被逼出来的、她极力否认的动摇。